将眼睛都红肿的乔燕送回宿舍,已是十一点多了,乔南松心里颇为轻松,一路吹个口哨丢个石头,惊起静谧小树林里难分难舍的男女无数,若非女友阻拦,几个男生都要冲出来跟他比划比划。@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
一路乐乐呵呵地回到宿舍,黄济正蹲在电脑前面念叨,一见乔南松进门,迎头就到:“好啊,你的书在推荐呢,反倒不更新了?丫的,今晚别睡觉了,赶紧的,大好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了。”
乔南松一愣,冲过去点开网页一瞧,还真在推荐榜上,赶紧把昨天准备好的存稿发了上去,想了想蹲下来又捣鼓了两章,心想明天应该没事,就不用再多准备了。
黄济离他很近,吸着鼻子闻了半天,恍然龌龊笑道:“我说怎么回来这么晚呢,原来跟人家那啥那啥去了,做好保险措施没?可别整出人命来!”
乔南松头也不抬骂了一声滚,黄济也不以为忤,乐颠颠爬上床去,片刻呼噜声起,死猪一样沉沉入梦了。
第二天一大早,代替了闹铃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乔南松接起一看,立马又躺了回去,干咳两声尽量把嗓子弄的沙哑一点,这才接通电话。
乔燕柔柔的声音道:“懒虫,起来了没?今天不去监督考勤啦?”
乔南松支支吾吾两声,感觉这声音和没睡醒的那种很接近,这才“迷迷糊糊”道:“这几天太累啦,让我多睡会儿行不嘛。”
乔燕笑道:“不行,快起床啦,锻炼是要坚持的,你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可不成。快起来,早餐都给你买好了呢。”
乔南松道:“啊?你在食堂?”
乔燕似乎是把手机移到远处,乔南松听见篮球撞在地上的砰砰响动,愕然道:“你怎么跑去操场了?”
乔燕闷着鼻子道:“从今往后,我监督你每天的锻炼情况,嗯,风雨无阻,不许偷懒!”
乔南松立马从床上窜下了地,勾起鞋子撒腿就跑,黄济从床上伸出半个身子骂道:“靠,这么早折腾,吃草去啊?!”
乔南松哪儿顾得上跟他扯皮,直冲到操场门口,远远就看见乔燕舒展着妙曼的身子在足球场一角活动开了,慌得他立刻窜过去,嘴里急道:“我的老天爷,你这腰疼昨晚又犯了,今天还做什么运动。快坐下,要再疼起来可怎么办?!”
乔燕鼓着小嘴哼哼道:“那我不管,就想要你心疼。”
乔南松怒道:“再不听话,让你今年就当妈,看你还怎么折腾。”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廖老在后面笑道:“贼小子,你要真敢有这个贼胆,我还真要佩服你一回,我看你也就嘴上的功夫,说说而已。”
乔南松撇撇嘴:“您老别搅和,这腰上的问题可大着呢,感情疼的不是您老,你就在这说风凉话是不?”
廖老哼道:“混小子,年纪轻轻就跟人家学什么谈恋爱,要我说,学校就该收拾收拾你这种刺头。”
乔南松反唇相讥:“嘁!您老抱儿子的年龄可能比我还小呢,这会儿倒说到我头上了。您要真想管这事儿啊,干脆这样,我想办法让你回到古代,让咱老祖宗别十四五就拎着孩子满街跑。这叫遗传,打咱老祖宗那儿开始就有了。”
廖老要歪着说,哪儿能是乔南松的对手,想了半天还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就问道:“昨天比赛听说表现不错?要真有这天赋,我帮你找个人看看,说不准将来还能成为一个艺术大师。”
以为是听琼大去看比赛的人说给廖老的,乔南松拢了拢乔燕垂下鬓角的秀发,叹道:“您老别添乱了吧,那些事情当修身养性的娱乐就行,要真让我去搞,可真没那耐心。”
廖老问道:“那你想着将来干什么?”
乔南松耸耸肩:“考公务员,将来当个什么小科长之类的小官,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辈子就再好也找不到了。”
乔燕白了他一眼,这家伙满嘴都是三七开,一句话里三分真七分假,要不了解他的人还真搞不懂其中的真真假假。
廖老笑呵呵的不置可否,摊开手里捏着的那一份白纸,点了点道:“那篇论文,我这些天仔细研究了一下,发表应该没问题了,但作为文献资料这个分量很足,但要作为参考还少了很多东西。”
乔南松皱眉道:“愿闻其详。”
廖老背着手走了几圈,摘下眼镜擦了擦,道:“我觉着你应该再写一篇论文,我建议,就用咱们东方的古代政治体系作为引子,然后结合现实写出你对符合咱们国情的政治建设的一些感悟一类的东西。”
乔南松想了想,觉着一下子有点难以接受,就到:“先活动吧,我想想,您老见多识广,对于这样的论文有什么忌讳和不能涉及的,也帮我考虑考虑。”
乔燕笑了笑正要走,廖老摇摇手道:“你就叫乔燕对吧?我看过你的资料,太极拳打的不错,这贼小子贼头贼脑不肯跟着我好好锻炼,你也盯着点。”
乔南松愕然,绕着乔燕转了两圈,掐着她的脸颊恨恨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不会的?太打击我啦,我请求精神安慰!”
乔燕抿着嘴迎着朝阳灿然而笑,刮着脸颊道:“不知羞,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怕廖教授笑话。”
乔南松瞪着眼睛问道:“就直说吧,这个安慰,给不给?”
乔燕转过小脸去,哼道:“没脸没臊,就不给!”
乔南松仰面往草地上一躺,嚷嚷道:“我忽然感觉到四肢无力,精神萎靡,我要休息,拒绝锻炼,你们看着办吧。”
廖老摇头失笑,踢了他两脚背着手往远处走了走,乔燕飞快瞟了一眼看台上晨读的零星学生,拽着他的手牵了起来,飞快在他嘴角点了一下,低声道:“赖皮虫,这回有精神了没?快起来啦,也不怕草地上凉。”
乔南松知道,这样的小亲昵对乔燕来说已经是目前能接受的最大极限了,自然不会再得寸进尺,眉开眼笑飞快挺直了腰板,连声催促道:“快开始快开始,哎呀,这事闹的,错过了多少锻炼的好时候啊。生命就这么浪费了,以后可不能这样――那个,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太极拳的,我怎么都没见过啊?”
乔燕穿着略显宽松的衣服,缓缓做了个起手式,道:“我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们院长很喜欢这个,我就跟着她学了几年,后来出了社会,渐渐的都很少玩了。前几天看见你跟廖教授学这个,就想起来找了一下感觉,可能那时候被廖教授看见的吧。”
乔南松嘿然道:“还说我赖皮呢,看吧,你都不跟我说这些,我又精神萎靡啦。”
乔燕使个单鞭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捞住,没好气道:“再耍赖我真要生气啦,刚才还说浪费这么多时间呢,别偷懒,站好!”
她腰伤还没好,乔南松舍不得将全身重量都托上去,又看她眉梢细细忽然很有一股威严的样子,胡闹的心思顿时一收,举着双手连连道:“好,那赶紧的吧,咱也不能被一老同志给小瞧了去。”
廖老充耳不闻,打完一遍拳才哼道:“贼小子,再跟我?里吧嗦,我让你心愿不能得偿,就没见过你这种死乞白赖的学生。”
乔燕悄然吐吐舌头,乔南松也难得乖乖跟着他们划起了切西瓜的动作,两三遍下来,还真感觉到四肢微热精神好了许多。
乔燕还要去准备上课,乔南松就跟着廖老慢悠悠跑步,这时候廖老才皱眉问道:“贼小子,有些话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女娃不是一般的女娃,你要敢和她玩感情,不但不人道,恐怕对你以后的路也很不利。世界上最聪明的,不是纵横天下守牧一方的英雄人物,而是铁了心要报感情失败之仇的女人。一个在感情上被无情玩弄了的女人,如果能静下心沉住气跟你死磕,这本就极其危险了,何况这个女娃的聪明,比你也不逊色几分。”
乔南松认真道:“您老说的对,但我这个人吧,有个最大的原则,玩什么,也别玩感情。真投入了,那就是争取一辈子。”
廖老不置可否,跑了半圈才悠然道:“当象牙塔和金砖玉瓦向碰撞,你是甘心守着你的感情而放弃更高更有天地的舞台呢,还是任凭那些个金砖玉瓦将你憧憬中最主要的那间金屋子撞个支离破碎呢?”
乔南松喘出一口气,毫不犹豫道:“鱼与熊掌,我要兼得!”
廖老摇摇头:“几乎不可能!你要是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将来的成就不会太低。而你的聪明智慧,假如没有机会登上山顶,别人凭什么放心帮你搭建施展的舞台?古来都是这样,奴隶成为将军屡见不鲜,但成为将军的奴隶,那还是奴隶么?现在这个社会太浮躁,而你如果要成长,政治环境还不能给你和出身决定舞台的那些人同样高度和广度的舞台,除了成为少数掌握权力的那些人中的一员,你的道路就很狭窄了。现在所提倡的干部年轻化以及干部退休制度,对于你这样的有心成为政客的年轻人也是一种局限。”
乔南松笑道:“要真是这样,我还省心呢。将来就做个寻常公务员中的一员,一辈子有份安稳工作,有个知心的老婆,这样就行了,也不用费心费力去跟人明争暗斗的。”
廖老冷哼道:“你那点小心思,就别在我面前装了。我这一辈子,形形色色的人间的多了,也碰撞的多了,你虽然在年轻一代中算是非常优秀的,但跟在各种舞台上拥有自己一方天地的真正社会人相比还嫩了点,我问你,你怎么想的,就老老实实怎么回答。”
乔南松犹豫再三,没有和廖老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这样问道:“我有点想不通,您老我虽然没有去特意问过,但想必是来头肯定不小的人物。像您这样的,我觉着见过的聪明更甚于我的人海了去了,可为什么对我……嗯,有点不一样呢?”
廖老放慢了脚步,慢跑了十来米之后散步一样缓住了身子,回头瞥了一眼乔南松,道:“你还不会相人,所以你不懂。”
乔南松一愣,继而乐道:“不是吧?相面那种事情您老也信?我觉着吧,看一个人得看他长久的行动轨迹,那种仅凭面相就断定别人性格甚至自己喜好的事情,有点不实事求是了。古人还说了呢,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廖老冷笑道:“难道你纯粹不信这些?”
乔南松尴尬道:“倒不是,不过感觉像您这样的高级党员干部还信这个,和马列主义有点不相符。”
廖老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越升越高的太阳才摇头道:“马列主义也讲究活学活用,也讲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何况相面之说,原本就是我们老祖宗经过千百年垂怜才形成的一种学术。你还是不了解咱们老祖宗的智慧,我问你,你看过二十四史没有?”
乔南松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算是了解过,但最近的读书方法改变了,还没有再回头去读过。”
廖老赞赏看了他一眼,道:“不错,要记住,咱们这个民族和国家,之所以神秘,就神秘在最少五千年来已经形成并生根了的文化文明上。人是文明的一部分,所以,要了解并治理这种文化和文明,你得首先去了解,最好做到精通。作为一个文化渊源极其广阔、民族形成极其复杂的国家,其管理者可以不是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任何一个方面的能手,但不可以不是了解民族文明的纯粹西化的现代人,这样的管理者或者说领导者,对这个国家和民族都是不可取的,甚至严重地说,出现完全西化的没有本民族文明根子的领导者,将会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一场灾祸。”
乔南松吃了一惊,心里甚觉感动,廖老在官场上久居,自然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但他不在自己面前避讳,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或许……还是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但听廖老侃侃而道:“贼小子,你上学年的年度论文,我很欣赏的一点就是你对政治的理解。你的文章,别人看着是很精彩,也很有味道,但不能避免的问题,是在真正的国学大家眼里你写的东西还很粗糙,很生硬。古代军人用的弓,绝不要求最有力最强劲,在考察一张良弓的时候,老祖先们首先考虑的是这张弓的张力究竟有多大。所谓张力,就是潜力。一张弓越是强劲,其后续张力就越小,这种弓短时间内可以做到攻如霹雳使人心寒,但一段时间过去,它的命运只能是被丢进库房。”
乔南松理解了半天,稍稍有些明白了,道:“您老是说,我的性格太过于锋芒毕露?”
廖老点点头,指了指草地,两人坐下来之后他继续说道:“青年人,锋芒毕露是好事,但太多的人趁着年轻将这种锋芒一下子释放干净,以后走上工作岗位,性格必然被社会挤压地软绵绵的。没有锋芒的人,干工作不会有大成功的。”
乔南松顺着他的话头道:“我明白您老的意思了。咱们这个民族,自古以来讲究的就是文如其人,文章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一个人性格的体现。我确实是不懂事了,总以为这一手文章不敢说海内外放眼无敌,同龄人中足可以做佼佼者。现在听您老这么一说,再想想写过的东西,的确是生硬了些。这种生硬,不是生拉硬拽的生硬,是后期的文章比起前期的文章没有进步,除了遣词造句这些细枝末节可供继续挖掘,在布局和行文手法上根本没有再进步的余地。”
廖老呵呵大笑,很是高兴。
乔南松接着道:“我明白这个道理了,从下一篇文章开始,得走张弛有度的道路。古人们说有的文章可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读之有如满口生香,想来就是含蓄不露但意蕴文外的写作手法。嗯,我明白您老让我学太极拳的意思,这跟写文章一样,学习运用到纯熟并且彻底领悟了其中的道理之后,云山之中藏一针的为人之道和作文之道,其中的味道就足了。”
廖老见他明白了,心里自然高兴,但同时也提醒道:“你的文章确实是好的,其中最值得琢磨的,就是你在行文中的势!一篇文章,遣词造句手法笔墨,固然是要紧的,但这种蓄势和释势的气魄,却是整个文章的灵魂,在这一点上你做的很好,这也是别人觉着你的文章好的最大缘故。说句实话,这是你的天赋,别说同龄人,我见过的很多有名的文人,在这一点上他们不及你很多。”
乔南松笑了笑,没有说话,廖老转了话头,道:“你的那篇文章中,将政治两个字分开再合起来的解释方法,是最吸引我的地方。还是显得有些粗糙,但这个问题不必着急,你先读书,慢慢会形成自己的见解的。”
然后脸色一整,肃容问道:“现在,我要考你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现在就回答,也可以选择回去查阅资料之后再回答,重要的不是你的答案。”
乔南松心下一凛,暗觉这次恐怕是认识廖老以来他真正对自己提问题了。
廖老擦了下汗珠,用手指在草地上写了一个字,问道:“用你所知道的所有知识,来解释这个字。”
乔南松看得明白,廖老写出的,是一个“法”字。
孔乙己问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这是一种悲叹式的讽刺。廖老的意思,当然不是孔乙己那种,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乔南松低着头,闹海里的记忆纷至沓来,刹那间他有许多说法,但张口要说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蛮横地将他打断!
“说法,论法,论法……”骤然间,乔南松头痛欲裂,偏生心里渐渐空明,猛然一甩头,他拿定了主意,自己怎么理解的就怎么说,既然是一场考试,那就不单单说说而已,他想论,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