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天没和家里联系了,乔南松翻了一会儿跟乔燕欲说还止的短信,想了想觉着应该自己打几个电话回去。
当儿女的,远游在外,总是父母心上的一根弦。他打电话回去是得给收拾一顿,无非是生活费不多不知道省着点花,父母虽然嘴上责怪,心里却定然喜欢的。
没有哪个父母会对儿女都长大了之后还用自己给他们的借口来当忘记跟家里联系的托辞真的释怀的?在父母的眼里,儿女总是儿女,虽然得疼着,但二十多年就是一头猫也该知道冷暖了,何况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总是忘记跟家里人问个饱暖。
电话是乔母接的,说是乔父中午给上面报表去了还没回来,乔南松问了他们的身体,乔母便埋怨儿子不知道电话费的贵,道:“我们在家里,面粉是老家地里种地,油盐酱醋也是老家捎来的,没钱最多开水煮面条也都能凑合,你这大手大脚的,要没钱了看你怎么生活。”
乔南松听得出来,母亲虽然责怪,心里却是欢喜的,便道:“你不知道,我这是校园卡嘛,打电话有包月的,只要不超过人家规定的时间就不会额外收钱。”
乔母疑道:“是不是?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乔南松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不是新生开学么,又赶上国庆的尾巴,所以才有这么个活动,平时没有的。不信你问乔楠,她们学校肯定也有类似的活动,其实就哄新生参加消费的,我们这些老油子不过沾了点光而已。你想啊,新生刚进校门什么都不懂,在人家通讯人看来这就是一块肥肉啊,只要引诱新生用上了手机,还怕以后会不用么。现在的学生,对电话的依赖很大了,可不比你跟我爸上学那会儿。”
乔母还是将信将疑的,多问了乔南松几遍,乔南松一口咬定是占了新生的光,乔母最后才释然,道:“不是我们不信你,乔楠前几天给我们发短信说她买了个手机,也说现在这个很便宜啥的,你们可不能联合起来骗我们啊。”
乔南松急忙连连保证,又问了爷爷***身体,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乔母忽然问道:“前些天乔楠给你打电话,接的是个女娃,是不是你女朋友?”
乔南松想了想,没想起来自己手机落到乔燕手里的那个晚上,皱皱眉道:“不可能啊,我手机不会给别人看的,可能是在学生会开会干啥的一时忘了拿,正好乔楠打电话过来给别人接起的吧。”
又说了几句,自行车响动传了过来,乔父回家了,接过电话又警告了嬉皮笑脸的乔南松一顿,最后问了问生活费的事情,扔下一句过几天就打过来,吧嗒挂断了电话。
乔南松对着电话擦擦汗,一个激灵又拨通了乔楠的电话,迎头就道:“死丫头,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了?警告你啊,第一不许跟家里说我给你打钱,第二不许现在就跑出去打工,第三不许给我造谣,第四……反正你看着办,要给我逮住你编排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乔楠睡得迷迷瞪瞪的,被乔南松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登时醒了过来,乔南松不用想也似乎能看得到她坐在床上瞪大眼睛一只手画天画地的样子:“喂,你吃火药了?打扰人睡觉多不好知不知道?还我编排你,小样儿的,再威胁我立马贴个大字报回去,信不信我赶过来挠你?”
乔楠的反应激烈了点,乔南松听得见那边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讨伐声,想了想哼了一句“不该说的要保密”就挂断了电话。
乔母心疼电话费可能不会跟乔楠立马打电话确认乔南松说的对不对,但乔父可就不一样了,他信奉的是儿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原则,要给乔母一说乔南松的“新生理论”,保不准就打电话和乔楠确认一下。
果然,十分钟不到,乔楠的电话又拨了过来:“哥,你跟咱老爹老妈说啥了?怎么感觉他们像审特务一样问我话呢?”
乔楠不比别人笨,乔南松自然也不用教她怎么撒谎,两人从小互相配合都有默契了,只要没在父母身边,他们怎么审也审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便将自己那一套新生理论又说了一遍,再三告诫乔楠不可相信不是自己的任何人接电话说的话,在乔楠心知肚明的哼哼声中,一头栽倒在床上。
四点多琼海的日头正烈的时候,乔南松几个伙同学院里喜欢踢足球的学生直奔田径场草坪,缴了一个半小时的维护费,热身的热身喝水的喝水,就等高仕财联系好的经济学院足球队到来。
政治学院的足球队算起来在琼大有不错的实力的,曾经创造过一学年十七场比赛不败的传说,板凳深度和很厚,很是风云了一阵子。
比乔南松他们低一届的学弟为此抱怨过他们这些学长,就因为低一届的政治学院足球队水平没这一届高,经常被在乔南松他们身上输球的别的学院足球队找机会往死了虐,害的那一届学生足球比赛的时候都没人看,乔南松他们进行比赛的时候还有学妹翘课站在场边加油。
高仕财水平不行,就自领了后勤队队长的重任,买水买球服都由他一手包办,在场外俨然是率领学妹们给球员加油的头子,等他买了水去交了钱,回来正瞅见乔南松趴在草地里似乎五体投地在做什么。
于是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往乔南松前面一站,干咳两声道:“爱卿不必行大礼,朕赐你平身,地上硬,不适合有些地方的活动,先起来罢。”
乔南松一夜没睡好本来想着趴在地上先休息一会儿,闻言抬头看了看,见高仕财还在装模作样指手画脚,大喝一声一跃而起挥着拳头便去招呼,队友们嘻嘻哈哈惯了,见他两个掐了起来也不劝架,帮这个说两句好话,有吆喝那个怂了,到最后场上乱成一团,把高仕财叠了罗汉。
当乔燕和苗苗牵着手出现在田径场的时候,看见的正是高仕财满操场撒奔双手拎着裤子连声求饶的场景,苗苗舔了下嘴唇,羡慕道:“他们精神可真好,要让我在太阳底下跑半天,不累死也得热死。”
钱扬挨个踢了二十多人一脚,道:“都别丢人了,给松果留点面子。”
乔燕和苗苗竟然也穿着一身洁白的德国国家队球服,软底的鞋子和短裤之间,莹莹如玉的小腿反耀着阳光的那丝冰凉,见一群老光棍的眼睛都灼热起来,两人不约而同下意识地收了下腿,携手往看台上阴凉的地方去了。
“今儿可不能输球啊,怎么的也得给松果撑这个面子,人家能来看咱踢球,咱也不能给自己丢人,那啥,我陪她们说话去,你们要努力啊,松果一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们了。”高仕财吞了几口口水,目光闪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撒腿便往看台奔去。
乔燕和苗苗都属于让目光聚焦的那种女孩,她们认识的和认识她们的女孩不少,冒着大热天来看球的本学院女生,大都是脸蛋漂亮身材不错的,眼下莺莺燕燕和她俩坐在一起,发誓不找学姐就找学妹领回家生儿子的高仕财自然不会错过了。
钱扬愤愤不平道:“靠,这头牲口,早知道他这么按捺不住,就该出门给他个嚼子,丢人啊!”
乔南松翻了白眼:“难道你不想去?你这是由于眼热和羡慕而产生的一种畸形的扭曲的人生观,完了我给你辅导辅导,这样下去可不成啊,对革命没有好处!”
钱扬眼睛冒火地盯着很快和几个女孩说笑起来的高仕财,咬牙切齿陡然爆发出一句:“这样不成,这牲口不流汗不出力的,凭啥好处都得让他得?弟兄们都记住了,等下把对方往死了弄,就不信咱纯正的老爷们真刀实枪的本事还赶不上这小子的油嘴滑舌!”
队友们轰然应诺,等抱着舍得一身剐精神的经院足球队队员张牙舞爪冲进田径场,面对的是一双双喷着兽性般的眼眸。
乔南松这边配合好,技术也纯熟,加上一个个表现心切,自然从一开始就压着经院打,反正板凳球员是首发球员的两倍,一个一个挨着来,不要命地只管进攻,经院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能当裁判的体育部老师实在觉着不好意思了,五点半的时候提前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子,这时候田径场里跑步的人已经很多了,经院报仇未果反而又被轮了一次,丢下几句狠话灰头土脸地扬长而去。
乔燕摘下了太阳镜,看苗苗倒水给乔南松洗手,便抱起一只足球看了看道:“这球是你们带来的,也跟你们没仇,怎么我看着你们都想把它踢爆似的?”
乔南松擦干手上水渍,笑笑道:“咱国家的足球,缺的就是一股把足球当小鬼子一心想要踢爆它的那种精神。球场上,足球就是对方的命,你得对它恨起来才行。”
乔燕微微弓着腰,衣摆微动,一双包裹在球鞋里也显得秀气的双足跳舞一般起落,那足球竟听话地随着她的足尖轻轻跃动起来,虽然没有多少力量,但胜在平稳,无端多了许多看头。
苗苗讶道:“乔乔姐,原来你也会踢球哦?”
乔燕颠着球,那足球便似被她吸引着怎么也不调皮地跳出控制,一边笑道:“没事的时候自己琢磨着玩的,看看还可以,要真上场去踢,却是没有多少用处的。”
陡然间,她双足急促颤抖几下,那足球绕过她的左侧膝盖,稳稳当当地落在乔燕从左腿弯伸出去的右脚上,轻轻一勾,那足球便在她膝上、脚上无声起落起来,乔南松细细一看,竟然是类似于某球星的摆钟动作,但乔燕做来更显细腻,宛如风中柳枝一般,看似飘摇,却又稳重,极具观赏性。
等她稳稳将球停在脚下,叫好声纷纷响起,乔南松也好奇多瞅了他好一阵子,道:“不错啊,还别说,这种技术我们是做不出来的。”
高仕财看看乔燕,又看看苗苗,觉着自己不能代替乔南松拿主意,这家伙究竟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也不知道,便向她俩邀请道:“原本今天满打满算是踢经院三个球的,结果多了俩,要我说这是乔燕和苗苗莫大的功劳,以后踢球你们要有空就来,算是给松果加加油,让我们眼馋眼馋怎么样?”
乔燕自然是点头答应,苗苗看看乔燕又看看乔南松,低声怏怏道:“我什么都不会,也对足球不了解,还是算了吧。”
乔燕捅了乔南松一下,乔南松在这种事情上自然不会生个七窍心,笑道:“咱们也不想着踢出个什么名堂,就玩个高兴图个热闹,算起来我也不懂这玩意儿,就只是单纯的喜欢在太阳底下奔跑的那种感觉。如果不干扰睡觉和学习,以后踢球我喊你哈。”
苗苗抿着嘴微微眯着眼睛,从乔南松眼睛里没有看到不希望看到的敷衍,欢喜点点头也算答应下来。
钱扬揪着高仕财的脸道:“算你这牲口做了回好事,靠,我们流血流汗,啥好处都给你一个人占了,原本想着吧,怎么的也得给你点颜色看看,现在这个颜色可以淡一点了嘛。”
高仕财撒腿就跑:“滚!你敢整我,小心掐死你丫的。赶紧的都别磨蹭,说好去吃自助,洗个澡正好空下肚子,不扶着墙出来不算去吃自助餐。”
乔南松出于礼貌邀请其他队友一起去,别人都知道他们这是一伙怎么拆也不会散开的哥们,自然也礼貌婉拒,各自心里也没留下什么隔阂和不满。
每个人都应当尊重别人,每一个圈子也都应该尊重别的圈子。乔南松他们的圈子,别人由于性格的原因不适合插足进来,这就好比两个圆圈,在球场上他们是有交集的,但离开这个交集,彼此不去过多地打扰对方最好。
对于乔燕和苗苗去男生宿舍的事情,哥几个显示出无比的前所未有的郑重,赵楷大呼小叫冲上楼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监督着只穿了小裤衩子纳凉的学生要么关门要么穿衣服,钱扬觉着不放心后面跟着又吆喝了一遍,等乔燕和苗苗踏上六楼的时候,一色儿衣着不算整齐但绝对齐全的老爷们趴在过道的扶手上伸长脖子在“热烈欢迎”。
刘一田这几天忙着去古董市场捣鼓,高塘回来灌了一瓶水又去做自己勤工俭学的工作去了,黄济没在,下午有他的课。
原本六楼是有几个暴露狂的,脸皮厚到可以穿着泳裤去晨跑的那种,后来因为高仕财认识的一个学姐上来找他但被这几个家伙害了一次之后,他们也不敢光天化日地一丝不挂蹲在门口数着天上的云彩了。
两个女孩对男生宿舍的印象也没多少,没有一进门就说“没看出来男生宿舍也有干净的”之类的话,坦然在凳子上坐下,只不过对乔南松电脑旁边的烟灰缸表示不同程度的意见。
乔南松拎了衣服冲进洗澡间五分钟解决了冲凉的问题,出来的时候苗苗有点脸红,乔燕白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只不过苗苗送的那本很显眼的书,让她若有所思地凝重地瞟了苗苗一眼,不知心里又在想什么。
事情的发展没有出他们所料的范围,当那个自助餐馆的老板看见这一群蝗虫,脸有点绿,乔南松猜测他现在有一种把他们这些人的画像挂在门口,并且贴上“诸如此类不得入内”的纸条。
趁着苗苗去挑自己喜欢的饮料的时候,乔南松问乔燕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些运动呢,没看出来技术真不错。”
乔燕抿着唇吃吃地笑,道:“傻样儿,生活需要两种态度的,尤其现在这种社会。”
乔南松道:“奋斗和享受?”
乔燕道:“可以这么算吧,大概意思就这样。现代人的生活很单调,一般都只是两种状况。一种是工作,一种是休闲。工作上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并且做的比别人更好。关于休闲这一类,我觉着不能把工作的态度代替进来。一个成熟的人,会很游刃有余地处理好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态度的。工作已经很累了,假如休闲中还以这种态度来考虑事情,再坚韧的神经也有崩断的那一天。”
乔南松知道这是乔燕借机在权他,偷偷亲了她一口叹道:“我也知道的,但这种游刃有余,我还不能做到。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把这两种态度泾渭分明开来,形成各自的规范,而后再图融合,以便在需要一种态度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转换过来。对这两种态度还没有完全熟练就强求如臂使地转换,有点揠苗助长呢。”
乔燕笑了笑,知道乔南松心里对这事有主张了,也不再过多地说,在带着KTV的自助包厢里听着鬼哭狼嚎的歌声,也没觉着厌烦细口轻嚼极是开心的样子。
“等会儿回去了,把那身球服给我吧,都多少天没洗了,再穿出去都要熏着别人啦。”眼眸里闪烁着温柔的光,乔南松感觉她这几天似乎了结了什么事情,整个人都发生了太大的气质变化,正考虑要不要问问的时候,乔燕指了指捏着遥控板点歌的苗苗警告地别了他一眼,然后想了想低声说道。
乔南松心里一热,脱口道:“那先把你的球衣借我穿呗。”
乔燕恨恨又别了一眼过来,乔南松正觉轻浮的时候,她哼道:“没良心的,快要追上苗苗了,现在又不那么珍惜呢。你要是真能狠心让苗苗躲开我们的话,那我就送给你吧。”
乔南松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并不是他得陇望蜀,他不想伤害苗苗。爱人,有一个便足够了。或许也是内心里不愿苗苗误解自己,也或许是真的全部出于不想伤害苗苗,乔南松很想现在就告诉所有人他和乔燕相恋了,但他不敢。
微妙的心理,产生微妙的行为。
乔燕知道他的心思,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细声道:“别为难,我知道你,你也应该知道我,我不会无理地逼迫你,你也不能逼迫你自己。你不畅快,我就心疼。”
眼前的乔燕,恍惚便是一尊温柔的菩萨,乔南松觉得自己在和她目光碰在一起的一刹那,所有的烦恼心事全部没了,并不是真的没了,只是她的温柔,将那些烦心事全部包裹了起来,在这个时候自己想不起来也不想去打开那个包裹。
“乔乔姐,咱俩来唱这首歌吧,快来。”苗苗一回头,眼眸里温柔委屈刹那不见,她不会真的不在意,也不是什么都觉察不到,只是自己不甘心,也懂得很好的控制自己而已。
乔南松愣了片刻,抓起筷子飞走如腾云驾雾,风卷残云一会儿工夫便打了三次饭菜,每出去一次,餐厅里的服务员便哆嗦一回。
当别人痛恨自己的胃口的时候,乔南松就感到很畅快,本来能吃八两,现在也是斤半的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