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队人马的头目是个身强体壮的粗狂汉子,虽然已是深秋,但他却只穿了一身单袖腆胸薄衣,一条黝黑粗壮的胳膊显露在外边,一头暗红色卷发活像个夜叉;这会儿这位夜叉老兄正紧握着长杆大刀,瞪着一双虎目注视着眼前缠打在一起的人群,眼见着自己队伍的防线就要被突破,大汉急忙纵身下马,挥着大刀径直向呼啸而来的自家反叛冲了过去。
“哐啷啷”一声巨响,三柄短刀被大刀弹开,大汉一个漂亮的回身斩齐刷刷地取下了两颗人头,两腔鲜血飞溅到了中间那名惊慌失措的小卒脸上,还没等那人做出反应,一记穿胸刀已经贯背而出。
大汉踏着那人胸口拔出了大刀,大刺刺地抹去了喷出的鲜血,大刀一仗,回首对手下喝道:“都他娘的给我呆在原地别动,保护好那个北周将军,只要他活着咱们就有赏钱九千贯!都挺好了么?”
大汉话音未落,“咻!”的一声便有一支飞箭落在了他的左臂上,大汉沉喝一声,立起大刀,一把将箭杆折断,随即继续向面前蠢蠢欲动的各路贼寇冲了过去。
在大汉身后的人群之中,一辆木辕车被数十名服装不一武器杂乱的汉子团团围住,木辕车之中,一个蓬头垢面,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被绑在一根大木之上,男子一身衣甲破烂不堪,满是血迹;看着眼前的纷乱,男子形容憔悴地发出一阵惨笑。
“爷爷王焕在此,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还不快快给爷爷我让出一条路来!”大汉长刀半擎,恶狠狠地环视着身前那些显然已经吓破了胆的贼寇,一双虎目不时绽放着凛凛寒光。
对面那些贼寇被大汉的气势震慑的胆战心惊,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上前答话,大汉一时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恰在这时,大汉身后走出了一个身着锦袍玉带,头束青色公子纶的俊美少年,在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玄色锁子甲的青年武将。
少年来到王焕面前,面无表情地道:“王副将莫要动怒,回去看好那位卢将军,这些小事交给我和进轩就可以了!”
王焕面色一改,挺了挺手中长刀,头也不回地劝道:“沈公子,你是客人,王某的事怎好让客人插手,这里实在危险,还请沈公子到车队后方等候!”
沈姓公子对王焕的话恍若不闻,迈着方步来到了贼寇面前,不屑地一笑,随即对身边的武将道:“进轩啊,这些人看来是不知道我们的厉害,想必王头领已经打累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们显现身手了!”
青年武将闻言阴狠地点了点头,扬起双手拍打了几下,不多时,便有一群身着夜行黑衣的人从二人身后小跑了出来,与对面贼寇刚一对峙,这些黑衣人便一掠右臂袍袖,一把把精致的小型连弩展现在了贼寇面前。
沈姓公子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微微颌了颌首,武将重重地一挥手,“嗖,嗖,嗖!”一阵清脆的响声起处,一排弩箭自黑衣人袖中飞出,对面一直保持戒备的贼寇躲闪不及,立刻便倒地数人。
第二波弩箭正要飞出,对面的贼寇中一个中年男子已经闪身而出,高声叫起了听,沈姓公子面沉似水地看着中年男子道:“怎么?这两下子就受不住了?”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公子,我的人对你的部下可是处处留情,公子何故如此狠绝?”
沈姓公子晒然一笑道:“哦?真的是这样么?若是我沈青没有这些连弩,不知老先生还不会对沈某留情呢?”
中年男子一时语噎,过了半晌,才恳切地道:“好,沈公子言语犀利,我马福比不过你,但江湖规矩还是要讲的,咱们为何不静下心来好好谈一谈?”
“哦?你说!”中年男子见沈青应允,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公子所押之人是我主公范阳岳庭公的侄子,此番无故被抓,马福正是前来要人的!还望公子不要为难小人,更不要与蛇宗作对!”
沈青听完也不动怒,面相平和地道:“人在我手里,绝对不会有危险,马先生尽管放心便是!”马福面露难色地道:“可是,若不将卢将军归还岳庭公,我们这些下属就都要难辞其咎了!”
面对马福的纠缠,沈青打心里产生了一种厌恶,是以马福话音未落,沈青便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我说过,人我一定会还,但前提是到达长安之后,马老,人的忍耐的终归是有个限度的,我沈青的忍耐力更比别人少许多,我劝你还是不要抱有幻想了!”
马福本欲动怒,但面对着数十把连弩却也不敢发作,无奈之下,只得拉着一张沟壑如堆的老脸服软道:“好,既然沈公子这么说,也算是给足了我蛇宗的面子!还望沈公子不要食言,待到到达长安,办完了你的事,务必将我家主公的侄子完好无损的交回!”
沈青见对手妥协了,也不再强势压人,拱手道:“那是自然,请马老放心!”
“马老且慢!”马福长叹一声正要带人转身离开,忽然又被沈青叫住,马福回过头不解地看向沈青,沈青淡笑着说道:“马老,在我这里拔走的钉子,是不是应该还给沈某呢?”
马福一怔,身边那些反水的沈青家人却都是浑然一惊,这时就听得又是一阵机械的上膛声音,随后便是一阵平直射出的弩箭雨,不多时,这些放松了警惕的贼寇便一个不拉地被弩箭放倒在地。
马福被三支弩箭贯胸而过,仰躺在地上已经渐渐失去了直觉,但一双哀怨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沈青,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说了句“继续行进”,一只大脚便狠狠地踩在了马福脸上,马福只感觉眼前一黑,那张眼睛便溢着殷红的鲜血缓缓闭了起来。
危险解除了,王焕翻身上马,继续提高警惕地向前行进起来,沈青也紧随其后踏着没来的及逃走便被射成了刺猬的那群蛇宗贼寇尸体走了过去。
越过马福的尸体时,沈青连看都没看一眼,青年武将连忙跟了上去,一脚拨开被捻的粉碎的脑壳,然后上前一步,紧随在沈青身后道:“小姐......”
“李进轩!叫我的名字!”直到这时,沈青那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才终于泛起了天真的颜色,李进轩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改口道:“晴芳!这样总可以了?”
沈晴芳看看左右,调皮地笑道:“还是进轩听话,不像我那个指腹为婚的冤家,连面儿都还没见过,就死在了这江北!”李进轩闻言一阵苦笑道:“唉,龚公子确实有些可怜,连我们家晴芳这样的大美人还没见过,就客死异乡了!”
沈晴芳白眼一翻道:“说的好像我多一厢情愿似地!我告诉你,那是我爹的想法,本来还想着好好修理一顿这个不知死活,敢和我定腹中婚的人呢!没想到还真的这么早就死了!”沈晴芳说着眼波一转,瞪着一双杏眼乜了李进轩一眼道:“唉,进轩哥,你说那个龚非到底长成什么样啊?”
李进轩没好气儿地点了点沈晴芳的耳鬓道:“我又不知道,呵呵,你呀!先别讨论这些了,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再!”
沈晴芳的粉颊上绽开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不解地问道:“什么事儿啊?”
李进轩的神色一正,提示道:“你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了那个什么范阳蛇宗的岳庭公,要知道,我们此来可不能树太多的敌人!”
李进轩话音一落,沈晴芳的脸色也慢慢暗了下来,沉吟半晌,这个刚刚还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已经换上了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我也想过,但这次非同寻常,关乎我陈朝能否在江北扩疆,你也看到了,这次那位蛇宗宗主很明显是派了好几拨人来就他的侄子;这次抓了卢俊来这个倒霉的小角色,只不过是借着王焕将军擒到不明匪首进京报捷的引子,找机会接近大内,接近杨坚,借机除掉他,为我南陈司马消难老将军减轻压力罢了!
再说又不会真的伤害到这个卢俊来,若是因他蛇宗前来要人就中断我们的计划,那我沈晴芳就真的在这里无法立足了,所以我必须要镇住他!这一次的事是他们不对在先,我只杀了他们一个小罗喽,他堂堂蛇宗之主不会太过张扬的,若是他真的想和我斗一斗,那样也好,等到杀掉杨坚之后我好好陪他玩儿!”
李进轩若有所思地看向沈晴芳,没有说什么,两人继续并肩向前行走开去。
身后马上的王焕看在眼里,握着大刀的手狠狠地挠了挠后脑勺,坐在马上自言自语道:“这个丫头这不简单,平时看着清秀可爱,谁知道对待死对头会这么狠?”
一行人正向前赶路,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兵器碰撞和打骂的声音,沈晴芳警觉地停住脚步,示意所有人停下,李进轩正想上前去打探一下情况,却猛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岩壁上正有一个笨拙的黑影在蹑手蹑脚的游走着,下边几名贼寇正咬牙切齿地四处追寻着,还一边喊着“别让他跑了,他怀里又夜明珠”之类的话。
沈晴芳放眼看去,就见岩壁上那个身影动作僵化,显然是没有一点武功底子的普通人,在远处看去活像个四处乱抓乱窜的猴子,看到那只“猴子”一边跑一边时不时的回身挑逗着那群家伙的样子,沈晴芳不禁哧地笑出声来。
李进轩见状问道:“要不要取帮他一把?”
沈晴芳对这个搞怪的家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连连调皮地摆手道:“再看一会儿,只要他没有生命危险,就暂时不要救他!”
李进轩一阵哑然,心中暗赞叹服道:“能对上我家小姐的口儿,这位老兄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沈晴芳眼中那只猴子便是龚非,眼见着几十名贼寇将车子团团围住,龚非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抓起了一块乱石裹在怀中,在吕筱力拖群敌叫了句“别将史快走!”的当口很自然低衔接了一出假戏。
龚非很合适宜地顺口留了一嘴:“吕头领,我一定会保护好夜明珠的!”说完便撒丫子一般向岩壁上跑去,吕筱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说的一阵纳罕,什么珠?哪来这个东西?保护它做什么?
一阵疑问袭来,吕筱猛然回过味儿来,龚非那句话还真的就奏了效,一群贼寇一听有夜明珠,又见到龚非的衣着和情真意切的逃跑,登时就忘记了自己还在逃命,来了超级个大变身追了上去。
吕筱见机命几名侍卫护送马车往官道跑,找到路途上第一家酒家便停下,并约定在那里会合,吩咐完毕之后,便率着其余几名侍卫冲了上去。
龚非不会一点武艺,体能本就相对贼寇较弱,又是夜晚向上攀爬,是以龚非深一脚浅一脚地移动着,时不时还做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来糊弄一下那群财迷心窍的贼寇,所以就发生了沈晴芳和李进轩看到的那一幕。
龚非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身后贼寇更是步步紧逼,快到岩壁顶端时,他本想再来一次“玉石俱焚”,却不料被右臂的隐痛牵制的全身一抖,那块所谓的赝品夜明珠顺着衣带滚到了地上。
龚非先是一怔,估摸着吕筱他们也该离开了,便操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脸歉意地对那些抓了自己半天的贼寇吃吃地道:“呃,各位大哥千万别当真啊,内个,小弟只是开了个玩笑!哈哈.....哈?”
那些累得半死的贼寇怒火中烧,一柄柄雪亮的砍刀不容分说地劈砍过来,龚非站在原地,紧闭了双眼,龇牙咧嘴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没人不怕死,我龚非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怕!说真的我怕的要命,可有什么办法?死就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咻!咻!”“哐啷,噗――!”
各种死亡的声音在龚非耳边响起,龚非紧绷着心弦,等待着一阵剧痛之后,自己再一次香魂离体。
但让他抓狂的是,打拼声持续了很久,自己居然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不带这么玩儿的!我死一次容易么我?这谁呀?这么折磨人!”
龚非抱怨过后,渐渐感到了异常,怎么好像有点安静了?龚非缓缓睁开了眼睛,心想着会不会像是捉迷藏一样,一睁开眼就会有一张狰狞的脸举着一口钢刀邪恶地劈向自己,将自己一分为二!
但又让他失望了,在场的各位好像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把他一股脑的忽略到一边了,在不远处的岩壁边缘,十几个贼寇正与两个人打在一起,其中一个他认识,那是自己的卫队长吕筱,那里一个是谁?
全副皮胄,身形修长,一点钢枪舞动的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柄长剑更似匹练,百步之内无人能进,好身手,真是好身手!龚非纳罕不已,不过,他谁呀?难道是常山赵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