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会合的酒家,沈晴芳便设宴将龚非请来饮酒,其实从第一眼开始,龚非便识出了眼前这位“公子”又是女扮男装,真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总是喜欢装扮成男人;不过与董霜儿的娇蛮之美相比,这个女孩儿周身透出的冷艳却也独树一帜。
沈晴芳对眼前这个人的第一印象还是很好的,在被数十把钢刀逼到绝境时他竟然没有下跪求饶,这一点足以让自己称道。但她绝对想不到,其实龚非也很怕死,最起码现在他怕死,他不想刚刚适应了一段新生活就被无情地干掉,当时的情形下,就算他真的摇尾乞怜也未必活得成,与其跪着被干掉,还不如死的有骨气一点,这就是龚非的想法。
沈晴芳斟满了一杯自带的汾酒,举杯看向龚非道:“这位公子想必也看出了我是女儿身?那小女子就直言了,我叫沈晴芳,太原人士,来,我们喝下这杯,今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佳音入耳,充满磁性的腔调把一段苍白的自我介绍说的一如天籁,龚非犹自沉醉片刻,急忙举杯说道:“呵呵,既然姑娘如此抬爱,那在下自然要识脸才对,我叫龚非,本是幽州行军主簿,此次赶往长安就任将军府别将史.......”
沈晴芳一阵愕然,他子这个自己很感兴趣的男子口中听到了那个可怕的名字,后边的话她根本没有继续听下去,只是在心中嗫喏着:“龚非?他,他没死?那我们的婚约?这!这......”
看着沈晴芳的表情逐渐变得怪异,龚非试探地唤道:“沈姑娘?”连唤两声,沈晴芳才回过神儿来,她又重新审视了龚非一番,这一次感觉可是大不相同了:苍白的脸,一看就是个短命鬼,瘦高的身形,一身的书生气,十足的营养不良少年,这个人竟是自己的未婚夫?我才不要!本大小姐不要!
心里打着鼓,沈晴芳还是装作一副他乡遇故知的表情妩媚地道:“呵呵,小女子,小女子能够认识龚兄,真是三生有幸啊,来,来,咱们继续饮酒!”
嘴上这么说着,沈晴芳的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龚非丝毫没有察觉出异常,两人对饮到深夜这才散去。送走了龚非,沈晴芳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李进轩站在沈晴芳身边,看着这个亲如妹妹的女孩儿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好奇地问道:“晴芳,在想什么?”
沈晴芳毅然决然地道:“明日就把那个卢俊来放掉!”李进轩闻言惊异地问道:“晴芳,这是为什么?”
“龚非、别将史、进京赴任!”一个个关键词在沈晴芳脑海中闪过,小妮子面沉似水地道:“我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屏障!”李进轩看着龚非的背影,忽然有所领悟:“难道是他?”
“对!”沈晴芳的俏脸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你刚刚听清他的名字了么?我敢肯定,他就是我爹为我找的那个未婚夫,这个家伙居然没死,我才不要嫁给他!商队被袭时他侥幸没死,那就表示我还要嫁给他,既然这样,那本姑娘就要给他出出难题,让她为我做些事!再有,有他这道屏障,我们就不用铤而走险了!”
李进轩听完这番话,不由得心中一凉,目瞪口呆地暗自嘀咕道:“这个丫头的孩子气又上来了,龚兄啊,这就得看你的了,想要驾驭好这匹小野马,你可得多吃点苦头啦!”
.......
第二天一早,随便吃过了早饭,吕筱便驾好了马车,龚非将陈绪和黄莲安顿上车后便打马在车前等候着起沈晴芳来。
不多时,沈晴芳引着王焕等人自酒家马厩中走了出来,与昨日相比,此时的沈晴芳更加让龚非眼前一亮!
沈晴芳头束英冠,其间穿插一根银色凤头钗,杏眼黛眉之美犹是神笔画工都不可描绘,口鼻匀称,眉宇间更是泛起无限妩媚的英气;身着银色明光铠,胸前两片护心镜光可鉴人;腰束锦带,一侧佩戴宝剑,另一侧悬挂香囊;脚蹬乌皮靴,纤长的玉指紧握一柄银枪,与周身气质遥相呼应,再有座下骏马,真个是军中女丈夫一般。
一见到沈晴芳,龚非连忙面含笑意地拱手道:“沈姑娘,龚某是向姑娘辞行的!”
沈晴芳拱手还礼,嫣然一笑道:“龚公子也许还不知道,其实小女子也是往长安而去的,只是昨夜饮酒时忘了说罢了!”
龚非闻言一怔,随即欣喜地笑道:“想不到我们竟是同路,如此甚好,此去长安还要两三天的路程,一同前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沈晴芳莞尔一笑,然后补充道:“还有一事,龚公子一定要答应小女子!”龚非欣然应道:“姑娘但说无妨!”
“这一路上人多口杂,我一个女孩子家骑在马上被别人知道终究不是件雅事,是以小女子想请龚公子答应,一旦起程,还望公子以贤弟相称,当然,也可以叫我做沈青!”
龚非听完点头道:“姑娘,啊不,贤弟放心,龚某应下便是!”龚非说着左右看了看,疑惑地问道:“进轩兄呢?怎么不见他与贤弟一同赶来?”
沈晴芳撇撇小嘴,摆出一副没好气儿的样子道:“不必管他,过些日子就会赶上我们的!龚兄,咱们是不是可以启程了?”
龚非看着沈晴芳娇媚可爱的样子,心中顿生好感,很绅士地拱手道:“嗯,沈贤弟请!”沈晴芳打马便走,暗暗翻了个白眼:“现在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要是知道我就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我看你还能不能沉得住气!”想到这儿沈晴芳小脸一红,气急地暗骂道:“谁说要告诉他啦!本姑娘还要弄死他呢!”
龚非可对这件事全然不知,丹阳虽然对此事一清二楚,但却未对现在的龚非提及半语,而且妹妹又没在身边,是以龚非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也许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半道碰上的冷美人,就是他即将要厮守终身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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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的路口上,昨日被绑缚在囚车上的男子端坐在马上,还是一副病态模样,但已经换上了一身袍服装,背上背着一个灰色包裹。对他来说,这件事一直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在追击叛军时被抓,又被那个沈青截下,一路上苦吃了不少,但却吃得不明不白。
身边一匹黑马上端坐的便是李进轩,得知自己将要被放走,卢俊来有些狐疑不定,昨夜自己的叔父派人来救自己,搭救的人被消灭殆尽,没想到今日自己就被放了出来。
看着卢俊来一副不知就里的表情,李进轩淡然一笑道:“卢公子,我家少爷这些日子如有怠慢之处,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卢俊来苦笑一阵道:“败军之将何谈怠慢,卢某还要谢过沈公子不杀之恩才是!”
李进轩听着卢俊来不误幽怨的话语,也不生气,只是犹自问道:“昨日那些前来搭救公子的人马不下三百人,而且在我们这里也插有内应,想必范阳蛇宗势力已然是遍地开花?”
“不过是自保罢了!”卢俊来长叹一声道:“我们的属下与沈公子的连弩队相比,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
李进轩步步紧逼道:“暂且不说那些,能让蛇宗宗主亲自过问,并且能派出大队人马相救的,恐怕卢公子不单单是岳庭公的侄子这么简单?”
卢俊来也不直接回答,反问道:“呵呵,那卢某也要问一问,我看那位公子也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少爷,你们又是何许人也,劫掠卢某又所为何事?”
“我家少爷是江南陈国吴兴沈氏遵理公第三子,现任南涪陵司马兼定远将军!此次劫掠将军是想借将军为幌赶赴长安,借机刺杀北周丞相杨坚!”李进轩看向卢俊来继续说道:“卢公子,这一路走来,草丛之中的那条三冠青黑蛇李某可是注意很久了!”
卢俊来呵笑一声道:“既然李兄能坦言相对,那卢某也不妨直言,俊来本是范阳卢昌期后人,叔父便是蛇宗之主卢岳庭,俊来不才,七大宗主只能屈身第六,那尾九首三冠蛇便是我的象征,蛇宗有个规矩,宗主各配一条亲信冠蛇,此生不变,人在蛇在,蛇死人亡!”
李进轩探清了卢俊来的底细,也不再多言,拱手道:“卢公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条路上我已经派了多人护送,公子安全抵达之后我的人才会撤走,还望公子待我家少爷向岳庭公道一声歉意!”
“那是自然!”卢俊来拳掌相抵,再叩一首,这才引着几名一同被抓来的亲信打马去了,而在两侧的山路上,也掀起一阵噪动,李进轩冷笑一声,拨马离开了。
几天的行城之后,北周都城长安近在眼前,终于快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妹妹丹阳了,龚非的心中也越加急切起来,而在这个时候,李进轩出现了,沈晴芳也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再有半天的路程就到达长安城门了,龚非简直有些望眼欲穿,但此时已经是深夜,长安城虽是不夜之城,但由于是非常时期起,是以城门每天初更不到便紧紧关闭,书信已经到达董府,董寂还未回京,所以只派了府中家丁传话,这时候进了长安还要在馆驿小住一日才能入住董府。
长安城外三十里铺一处酒家之中,正值夤夜,龚非梳洗了一番,此时正独自站在窗前,翘首盼看着夜空,一弯孤皎的月牙升上枝头,院中树上的枯叶??作响,龚非正在想象着见到丹阳的那一刻,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妹妹这么挂怀,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世,或许是因为她是自己来到这北周第一眼看到的人,此时他已经顾不上思考那么多。
正在发呆的当口,门扉被敲开了,龚非来到门边,轻轻打开门,月光飘洒,幽兰涌动之下,门口正矗立着一位娉娉婷婷的佳人,满头乌油油的青丝光可鉴人,一身月白夹袄花边长裙,清秀可人的面庞,一双楚楚可怜地的眼眸紧紧看着自己,龚非一怔,不禁哑然,面前这个人儿正是沈晴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