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短暂的交谈,龚非从萧纯口中得知了一个对自己很感兴趣的消息,那就是此次前来执行刺杀的后梁武士多达数百,而且大多都事先乔装成了一些商贾和百姓,更有甚者竟然渗透到了禁军之中。
龚非得到这个消息不由一惊,这个关头再也拖延不得,虽然知道杨坚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干掉,但还是令人堪忧,丞相的身价有多高那是不言而喻的,即便没有伤及性命,哪怕只是受一点伤,今日前来觐见的这些官员也很有可能因此遭受株连,这之中当然也包括自己,到那时恐怕就算董寂想护着自己,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一定要保护好杨坚的身体。
龚非一阵左躲右闪,碰到追赶的御林军士便二话不说,老远便一头扎进小路旁的雪窝之中,仗着那件沾满血的官袍给人造成一种猝死路旁的假象,徐鹰扬率着人马气急败坏地绕过相府赶到了这里,几队先行队已经匆忙赶了回来,座下马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着,徐鹰扬一双虎目瞪得浑圆,一名浑身血迹的果毅军将校筋疲力竭地来到马前,有气无力地禀道:“中郎大人,我们来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
徐鹰扬闻言怒不可谒,信手便是一鞭:“为什么不追!”鞭绳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名将校面颊上,登时绽开一道血口,将校被惊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脸上翻开的伤口,急忙辩解道:“中郎,山上雪太深,我们的人都是全副甲胄,根本……”“唰”地一声,徐鹰扬手起刀落,还未等将校说完,便一刀劈断了那名将校的喉咙。
身边军士原本气力全无的果毅军军士一见到这种情景,再也没有一个敢多话,徐鹰扬面沉似水,眸中泛起一股十足的杀气,片刻之后,徐鹰扬仰起头,不禁长叹一声:“看来他命不该绝,负责追击的军士继续追赶,不到天黑不许回城,其他人跟我走,去北门!”
马下牙将应诺而去,徐鹰扬提起缰绳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环顾一番,正要转身离开,身边一名侍卫狐疑地指着远方报道:“中郎,你看那里!”
徐鹰扬缓缓勒回马缵,送目望去,就见远处雪原上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一具沾满鲜血的尸体,侍卫不禁一阵窃喜:“中郎,要不要命人将尸体抬回去!”徐鹰扬闻言苦笑一声,挥手道:“算了,追了这么久,我们的弟兄也都乏了,只是一具死尸而已,得到也没什么用,就让他自生自灭,传本将领,赶快回城!”
侍卫应和一声便要下令,徐鹰扬忽然叫止,像是猛然想到什么一样补充道:“还有,传本将令,刺客逃遁,负责追击的军士难辞其咎,现今危急关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遗漏一人,明白我的意思了么?”侍卫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一队人马向着萧纯逃跑的方向去了。
就在徐鹰扬等人分道离开后,不远处那具“尸体”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扬起身,警觉地向四周窥看了一阵,这才缓缓坐了起来,那具“尸体”便是侯府主簿龚非,扔掉了那件带血的官袍,龚非不由得擦了一把冷汗,刚刚真的是险之又险,若是徐鹰扬顺了手下的话,过来将自己搬走,那自己这具假尸可就真的玩完了。
……
丞相杨坚已彻在大将军杨弘的护卫下底经安全了,董寂与几位国公正率着御林军全城剿杀刺客余党,除了少数刺客分头逃开之外,最大一股后梁武士正辗转向长安北门逃窜,这股刺客的战力异常惊人,三百余人的尖锥队伍游刃有余地穿过了禁军的层层封锁,与其他刺客不同,这活人之所以敢冒着行次失败后聚集逃开的大忌,正是得益于他们手中的诸葛连弩和背后的三柄砍刀。
北门城头?口和高墙上已经被数不胜数的弓箭手团团围住,但这并不代表着守军就可以阻挡住刺客的逃窜,得到有刺客向这里逃窜的消息后,他们并没有如愿看到抱头鼠窜的刺客,而是一排排横飞而来的弩箭,眨眼之间便有数名手持弓箭的御林军士中箭倒地。
身后追兵重重,前方箭雨淋漓,三百多名刺客却并没有绝望,禁军马兵前队一马当先开始了收容工序,但他们却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幕,刺客们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很悲凉,但却很怪异,紧接着,这些一心争功的御林骑士终于明白了刺客身后那三柄钢刀的用处。
“倏――倏”一阵阵沉闷的声音响起,董寂等人亲眼看到了一场在没有陷马坑的条件下上演的一幕跌马表演,不多时,在进军步兵之前的北门空地上,便铺满了穿插着大刀的人尸马尸。
一向嗜杀好战的董寂见状也不禁为之动容,这种只有在敌众我寡的沙场上才能见到的情形竟然被这些刺客逆转的淋漓尽致。
龚非抄着最近的小路拼尽全力跑进了空无一人的相府,又几经周折来到了北门城区的一处容易攀爬的角之上,龚非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双手托在角栏杆上看着下方的情形,寻找着可以施展手脚的机会,值得庆幸的是在这里观看战阵,方圆数里的局面都可以尽收眼底。
仔细观摩一阵,龚非忽然发现一丝端倪,御林军士都集中在了北门,俯视之下,那一处小小的包围圈中围满了还在做困兽之斗的后梁武士。
这个有违常理的场面让龚非不禁有些愕然,刺杀不成,落荒而逃的刺客一般很少会结队逃亡,因为那样最容易成为追击者的众矢之的,但凡是看过古装剧的人都会明白这一道理,此时此刻,上上之计便是分散突围,然后会和,这只是其一,他们大摇大摆的吸引御林军士,看样子好像不太像是要誓死一战,这伙刺客的做法真是让人猜不透,龚非惊异不定地揣测着:“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新式逃跑法?简直是扯淡,怎么会有人发明这么白痴的逃跑方法,我看不像,嗯?”
龚非不经意间发现了几个在城北四角蠕动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排排形如蚁动的后梁武士,龚非心中一窒,下意识地向四下一看,登时惊得手足失措,在以北门为半径的半个长安城,正有十数条类似的小蛇在悄然向北门靠拢,龚非猛然想起了萧纯的那一袭话:“此次跟随我来到长安的刺客不下七百人,禁军中也有内应,你想立功,呵呵,简直有些异想天开,萧某被你所救,无以为报,只能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介入的好,否则稍有不慎,就会遭受牵连!”
想及至此,再次送目望去,那一队队小蛇已经悄然窜到了城北禁军之后,而董寂等人竟然还浑然不觉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那些疑兵身上,而与此同时,禁军之中也开始有了异动,龚非来不及多想,将头探出角冲着下面大吼道:“小心背后,刺客想要合围!”由于距离过远,龚非只能一遍遍扯着嗓子警告。
董寂与后赶来的延寿公于仲文最先听到了这来自头顶的呼喊,董寂仰头望去,只见一直不见踪影的三弟正倒头悬挂在脚上狠命呼喊着什么,龚非一见董寂仰起头,立时一阵欣喜,但随后又竭尽全力地吼道:“小心背后,小心身边!刺客!刺客!合围!”
董寂隐约听到“小心”、“刺客”这两个字眼,便立刻升起了一阵警觉感,再看看一向沉稳的龚非竟然如此焦躁,更是深感蹊跷。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极其细微金属摩擦的响动,董寂头也不回迅速回转枪头,完美地施展了一记斜刺,“噗”地一声,董寂回身望去,一名禁军下级军官手举长剑,目瞪口呆地栽倒到了马下。
董寂迅速收回长枪,转首勒住马缰,左右盼看一番,正欲大呼全军戒备刺客内应,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收住了口,随即脸色一沉,极具威严地对着身边军士沉声喝道:“大军抓贼在即,事成之后丞相必有重赏,三军听我号令,所有兵士先来和我共唱一首禁军军歌,以表对丞相大人的忠心!”
一旁的延寿公于仲文和游击大将军雷通闻言差点没一头栽倒马下,这个时候唱军歌,谁也不知道董寂打得什么主意,就连半悬在脚上的龚非都是一怔:“北周御林军军歌?”
就在包括对面刺客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明就里的时候,董寂又是义正词严的大吼道:“本侯有令,唱军歌!”此言一出,立刻便一片死寂,僵持的双方将士都丈二金刚一般不明所以,“危急关头你却要所有将士唱军歌!你唱一首出来我听听!”于仲文被董寂这么一闹,登时气的一佛升天,恼的面色铁青,差一点就大骂出口,可就在片刻之后,竟然传出了一阵五音不全但却声效一致的歌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禁军丛中一片哗然,一些军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扯起嗓子大唱的袍泽兄弟,声音缓缓传入龚非耳中,龚非立即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董寂的意思,扯破喉咙对着底下的禁军喊道:“会唱歌的有问题,射杀他们!”
龚非声音不高不低,早有听力好的禁军明白过来,董寂也早就有所准备,一枪挑死身边另一名副尉,大喝一声道:“枭!”军丛中瞬间响起一阵刀割枪刺的声音,刀枪声止后,地上尸骸一片,数名作为内应的禁军军士竟被董寂这个极其简单的办法铲除殆尽,于仲文何等聪明,一见眼前景象便立刻会意,赞赏地看向董寂。
就在此时,身前的刺客忽然饿虎扑食一般发起了猛攻,董寂长矛一挥,刚要挥军向前,却猛然被来自上方和后方的惊呼弄得一惊,身后禁军外围被几条小蛇合围,登时乱作一团,角之上龚非则再次几近嘶吼地道:“大哥,背后有刺客,小心敌军合围!小心后方!”
刺客突袭即快又狠,禁军立刻便阵脚大乱,刚刚还保持主动的近卫军和果毅军一刹那便陷入被动,董寂长枪一挺,仰起头紧盯着龚非,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大吼:“三弟,小心!快跑,三弟!”
龚非闻言下意识地转首看向自己的对面:就在距离角不远的民居房顶,一名面目狰狞的刺客正恶狠狠地捻弓搭箭,跃跃欲试地瞄准着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