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别人看来无疑是一出闹剧,熟知这两位大臣过往的同僚甚至兔死狐悲地为龚非捏了一把冷汗,但龚非却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在他看来,与郑汝霖一家的嫌隙是早晚要解决的。
一纸圣谕夜至董府,龚非也不知道自己是升了还是降了,但有一点他知道,那就是这是个机会,如果把握的好,他完全可以反压住郑汝霖,甚至是郑家的后台,好男儿当建功立业这句话龚非不是很赞同,但就算没有那个雄心壮志,总被人压制也不是个办法,正因如此,自己必须搏一搏。
常言道阳春三月百物兴,郑府大院之中,虽然已经到了冬春交替的当口,但站在院中仍能感觉得到阵阵寒风卷来的微微凉意,正午刚过,前些时日遗留的积雪半融成冰,院中的杨柳上也挂起了一层玛瑙一般的冰晶。
前来宣旨的天使刚刚离开,郑汝霖双手承平接过圣旨,郑宣祖和老管家急忙一左一右将郑大鸿胪扶了起来,由于郑汝霖身体一向不算俊朗,再加上刚刚宣旨时跪卧的时间稍长了些,是以在起身时这位堂堂大鸿胪也显得有些吃紧,那条深墨色长袍也因人体热气烘化地面冰棱而泛起阵阵银霜。
郑宣祖见状关切地问道:“父亲,您的身体如此虚弱,为何还要亲自前来接旨!”
郑汝霖苦笑一声道:“圣上旨意初达,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怎能不亲自领旨,祖儿,你放心,为父的身子并无大碍,离死还早呢,”郑汝霖顿了顿,轻咳着道:“不过有一个人,虽然他身体健硕,但这一次却脱不了人头落地!”
郑汝霖话有深意,郑宣祖疑惑地问道:“父亲,孩儿愚钝,不知父亲大人所指何意!”见儿子谨小慎微的样子,郑汝霖淡笑着道:“我儿啊,凭你的智慧,难道还猜测不出为父所说何意么?依为父看来,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让自己知道!”
郑宣祖微微一怔:“父亲,难道真的是?”
“刚刚宫人宣旨的时候,为父想我儿一定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这……”郑汝霖见儿子欲言又止,立刻变明白了儿子的疑虑:“你是想问秘书监和鸿胪寺所辖职责不同,但这一次为何圣上却偏偏将秘书监的这位龚左丞调归为父手下对么?”
郑宣祖深以为然地道:“嗯,父亲也知道,这秘书监是负责掌管宫内撰写史传及一应谶纬图录的有司,而接待外国使节和各地京官则是我鸿胪寺分内之事,而今圣上竟然将这两个毫不相干的司部串联到一起办公,儿臣在想,圣上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郑汝霖看了眼自己一向精明的儿子,道:“祖儿,我们不应该去猜测圣上想些什么,有些细节也不得不去顾及!”郑汝霖轻咳一声,继续道:“现如今满朝文武为了应付突厥来使一事已然是弄得四分五裂,此时此刻,静下心来想一想就不难看出,圣上如此安排无非两个可能!
第一,是圣上有意眷顾龚非,想要通过此事让龚左丞步入高阶,不过这种可能小只有小,祖儿,你想想,这件事非同小可,处理不当便会闹得当事官员身首异处,若你是圣上,你会把这么大起大落的一个机会送给一个亲信宠臣么?再者,满朝文武明争暗斗之事自古有之,每个人都花费巨资在宫中安插许多耳目,但迄今为止,可曾有一人传出圣上宠幸龚左丞?
前朝举贤任能大多是七分出身三分真学,当今圣上虽然试图开展科举制,但建国之初那里能做的那么周全,他龚非一介穷商贱贾出身,也能入得了圣上法眼?”
“父亲,您的意思是说,龚左丞可能是主动请缨?”
郑汝霖颌首道:“除了这一点,我们还能找出一个更合适的理由么?”郑大鸿胪说到这里眼眸中现出了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肃然:“这下你明白了么?满朝文武,包括圣上在内都对此次突厥使团来访心知肚明,那些文官大员个个避之犹恐不及,他龚左丞可倒好,像是捡了金子一样往前冲。
突厥使团此来有将近三万军兵护航,其目的可想而知,此事一旦处理不当,定然会招来两国战火,相关有司官员也就难辞其咎。
原本遭殃的很可能是为父,但半路杀出了这么个龚左丞,为父倒是安心多了!”
郑宣祖隐隐感到了一丝凉意,父亲这是要借刀杀人,但这样一来,就等于拿两国黎民百姓的性命开玩笑,万一弄巧成拙,恐怕还要背负千古骂名,想及至此,郑宣祖急忙来到父亲面前躬身拜道:“父亲大人,此番突厥使团前来发难,事关两国是战是和,龚左丞虽与二弟有些嫌隙,但我郑家与镇宁侯府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恩怨!……”
还没等郑宣祖说完,郑汝霖便截口道:“祖儿,你把父亲想成什么人了,国家之事岂可儿戏,圣上对我等有知遇之恩,就算有再大的私人恩怨,也不能在此时正面挑明!为父这一点还是能辨认的清的!”
安抚好了自己这个贤明忠厚的长子,郑汝霖停住脚步,继续说道:“为父的意思很简单,此番若是龚非主动请缨,那就意味着他的大限将至,古语有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凡事要量力而行,既然龚非立功心切,好,呵呵,那为父就满足他的**,此次接待突厥使团,为父只管使团食宿和安全,剩下的一切事宜都交与他来处理便是,假若他此番处理得当还则罢了,若是稍有不慎,圣上龙颜震怒怪罪下来,为父也尽可将这一干责任全部推到龚非身上!”
“人不为己天诛之,为父还不想这么早就人头落地,有司查明之后定然会权责龚非,为父不会有事,倒是他龚左丞,怕是纵有三头六臂也逃脱不了这个劫了!”
郑宣祖不由得暗暗为龚非捏了一把冷汗,郑汝霖说到兴处,独自一人来到甬道一旁的花圃边,由于天气寒冷,花圃已然被冻死,枯草之上覆盖着一层银白色的薄冰,郑汝霖振臂一挥,大袖漫卷,顷刻间便将花圃上的积雪薄冰打落一地,郑汝霖望着地上错综散乱的冰雪,喃喃自语道:“老朽倒要看看,这个龚左丞仅凭一张巧嘴和那身穷酸,到底能不能应付得了不服王化的突厥虎狼!”
郑宣祖将外罩大氅披在郑汝霖肩上道:“父亲,饶是如此,此事还需谨而慎之!”
郑汝霖轻咳两声,笑骂道:“为父我在这世间五十余载,所见所闻比你多上几倍,那里用得你来教训,哈哈,祖儿放心,只为那两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为父是不会做太过格的事情的!”
郑汝霖紧了紧肩上大氅,继续道:“对了,祖儿,你马上叫下人备上一桌酒席,今夜为父要宴请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友人!”
郑宣祖当然明白,除了龚非之外,恐怕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会得到父亲如此款待,连忙应声道:“孩儿这就去办!”
长子郑宣祖离开后,郑汝霖轻轻抚了抚颌下白须,似笑非笑地喃喃自语道:“常言道将军难据少年郎,今夜老夫便要会一会你这位初生的乳牛!”
正午的阳光充足,龚非的住房坐北朝南,正是享受充足日光的所在;暖意盎然的阳光将石阶炙烤的热气蒸腾,龚非将一张蒲团大小的坐垫平铺其间,一人倦坐在房门前的石阶上,正思考着如何应对使团,虽然自己绝非信口雌黄地接下此事,但一下子要面对不知多少张来自异域的嘴,着实也有些让人头疼。
有张有弛,开展起来才会游刃有余,龚非一遍遍地在心中筹划着措辞,与前世进行演讲一样,先拟好一个大框架,然后在脑中一遍一遍的反复酝酿,尽量做到收缩自如为止,当然,这个过程之难可谓是举步维艰,由于对古文不甚了了,龚非只能像奥斯特洛夫斯基一样全部凭借记忆,等到捉摸透彻之后再用毛笔用现在汉语记录在宣纸之上。
一个时辰过去,龚非终于拟好了那只让自己抓狂的大框架,由于断断续续的记录,宣纸上的汉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用别人,就连龚非自己看着都有些头疼。
毕竟是冰冷天,龚非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浅蓝色绒袍,一阵清风拂过,龚非直觉一阵寒气穿身而过,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正当龚非打算将这些东西一一捋顺之后再回房取件厚衣时,一双秀手已经将一件朱色大氅轻柔地披到了龚非肩头。
龚非收好笔纸,起身转头朝自己身后看去,黄莲和霜儿正无声地站在那里,霜儿一身红袄牡丹裙,莲儿更是黄袄杏色裙,这二位一红一黄,一左一右侍立,再加上惊天髻和侍女髻的点缀,真个是风姿绰约,霜儿的身形龚非并不陌生,但黄莲却给了龚非焕然一新之感。
龚非见到这情景也不禁发出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妙曼的慨叹,这两位性格迥然不同的美女搭配在一起竟然如同浑然天成一般,宛若两朵牡丹立于水上,也称得上是异曲同工了。
饶是如此,见到这两位大美人因为自己在这大冷天里站了不知多久,龚非还是不免有些讶然,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你们,二位姑娘这是!”
霜儿见龚非忙完了,这才重新复活起来,乜了龚非一眼道:“我们可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是大哥有事找你!”
龚非闻言讪然不已,探身拱手道:“既然这样,两位姑娘,请!”
三人你前我后走在甬路之上,龚非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借着与霜儿搭讪的机会好奇地谈问道:“霜儿姑娘,大哥找我有何要事么?”
霜儿嘟着小嘴道:“还有什么本姑娘不知道的,是有人给你送宴贴来了!”
龚非被弄得丈二金刚一般,这京城除了董家之外,自己好像还没听说过有什么远房亲戚:“宴贴?”
霜儿白眼一翻道:“我的龚大主簿,你一定特想知道是谁送的?”
其实龚非在霜儿的眼神和今日圣旨的字里行间便猜到了那位主家是谁了,但还是摆出一丝阴险象:“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就是那个郑二败家子的父亲,当今大鸿胪,你的上司郑汝霖!”霜儿阴阳怪气儿地说完,龚非也阴阳怪气儿地想了一会儿,其实早在霜儿话音刚落之时,龚非的脑海中便闪现出几个字来:“狐狸请鸡,宴非好宴!”
(PS:由于系统出错,早上弄丢了中间那一章,致使七千多字的大章付诸东流,为了与下文能衔接的上,卧辛重整思路,瞻前顾后的写了这么一章,字数少了点,还望各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