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 谭(上)
作者:林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02

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其安她妈妈原来身体一直很好,从怀着这孩子开始,身体渐渐发虚,整日做噩梦,到医院却查不出什么毛病,我们也以为只是女人有身子后反应大了些。九个多月里,我儿媳妇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瘦,精神恍惚,直到那一天。”

老人神思遥远,凝望着杯中的茶水,缓缓说道:“那天的情形,我到现在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那晚下着雨,已经过了立冬,一场雨一场寒。其安她妈妈是在半夜开始肚子痛,我和铮武,噢,就是其安她爸爸,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又足足痛了十多个钟头,孩子还是没什么动静。她痛得只会直着眼睛叫,到后来连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头发被汗浸透,脸白得象死人一样,一动不动。铮武这孩子平时乐呵呵的,那晚象疯了一样,抱着其安她妈妈狂叫‘音子!音子!’,旁边的护工拉都拉不开他。”

“眼见情形不对,大夫跟我说,这样子产妇是一定要做剖腹产了,我点头签了手术同意书,护士正打算把音子推进手术室。嘿!”何老爷子一手抹上脸颊,重重一抚,似乎想抹去渐涌上他眉头的不安,“那时已经是早上**点钟,可是因为下雨,天灰蒙蒙的,好象仍是在夜里。大夫和护士急着把人推进产房,已经痛昏的音子突然直直地坐起,眼珠子瞪着我们地身后。尖声大叫,好象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那种声音,那种声音,”老爷子眉头紧皱,好象极不情愿回想起当时的可怖声音,“又尖又细,简直不象是一个人可以发出来的。铮武和周围的大夫护士一时都被惊呆了。连我都愣了愣,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顺着音子的眼光向后望去。”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我急了:“怎么,怎么了,有什么东西?!”

老爷子说故事地本领确有一套,说的又是我最关心地小安的事,他声音低沉,语气中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有些迷惑有些愤怒又似乎有什么令他难以理解。轻易就把我的心神带入了那个夜晚。

他自嘲地一笑,缓缓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

“可是突然之间,我们都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哭声很微弱,可确确实实是孩子的哭声。转头一看,一床的血,一个青紫地婴儿在音子的腿间动弹。嘿!音子痛了一宿没生下来。就在我们回头一楞,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孩子竟然出生了,音子却又晕了过去。”

“铮武急坏了,扯着医生赶紧救人,人人手忙脚乱的。可是却没人去碰那个孩子,好象这孩子根本不存在。我又惊又怒,音子要救,可也不能不管孩子啊?!劈头就骂这帮子废物点心,几个护士让我骂得晕头转向差点哭出来,可居然还是没有人愿意伸手去抱起这个孩子。我火了,揪过一个医生拽到孩子跟前,他哆嗦着剪了孩子的脐带,草草清理完,把孩子裹好塞给我。转身就走。”老爷子重重吁出口气。

我破口大骂:“什么破医院。怎么不管孩子死活啊?!要是小安出了什么事,我。我!……”呃,好象我也不能怎么办,那时候我还不定在哪疙瘩玩泥巴呢。

老爷子抬头望着我:“我当下就觉着有些不对劲,这个情形太不寻常,这帮子医生护士好象很害怕什么,连多看一眼这个孩子都不愿意。我心下一沉,轻轻揭开裹衣一看,孩子脸上虽然还有些没擦干净的血污,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长得清清爽爽,没有一点可怕的样子。我还不放心,伸手在孩子身上一摸索,双手双脚,小身子小脑袋,也绝没多出条尾巴来。”

“那是,那是!咱们小安天生的美人胚子,又不是什么妖怪,那还能有错?!”我义愤填膺地为我地小安报不平,“好好一个漂亮小娃娃,这帮子家伙有什么好怕的?!吃错药了?!”嘴上是这么说着,可我心里隐隐也明白事情决不会是这么简单,一个医生有毛病,两个,三个,个个都吃错药了?!连小安的父亲都没有理会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夫妻情深,太担心老婆?!

何老爷子撇撇嘴,瞟了我一眼,显然对“咱们的小安”一说颇有想法,他哼了一声,脸色又慢慢暗沉,缓缓摇头:“不是的,他们,他们,嗯……”

“这时,铮武高兴地喊了一声,原来音子醒了过来。医生在边上宽慰他,说是音子没什么大碍,我听着这话,也放下大半的心,抱着孩子走过去,想看看音子,也让音子和铮武瞧瞧他们地女儿。可是我刚一靠近,那些正忙忙碌碌收拾的医生护士们,一下子都直起身子,退后一步,离我远远的,个个瞪着我怀中的孩子,脸上的神情奇怪极了。”

“音子扭过头,缩着身子往铮武的怀里躲,拼命叫着‘不,不!’,一眼都不愿意看孩子。铮武忙着哄他媳妇,居然也不理会我手上的孩子。铮武这小子和他媳妇一直很恩爱,平时连句重话都不说,这孩子是我们全家盼了几年才得来的,可孩子一出生,每个人都象避瘟神似的,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

“我越来越气闷,胸头憋着股子火气,不明白这些人个个都怎么回事,我当时就大喝一声‘都怎么了?!还怕个小娃子不成,没个人过来瞧瞧啊!’”

老爷子脸色铁青,一杯茶水放在面前再没喝过半口。我听着听着,越听越觉气闷,小安,小安,从出生那一刻起,你就承受着这种孤独的命运吗?!我地一颗心仿佛被揪到了半空中,说不出地难受,又为小安忍不住的心痛。无可发泄,“呯!”我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茶盏乱颤,溅出许多茶水。

老爷子抬眼一望我,神色缓和许多,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音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扯着铮武的衣服死活不抬头,那些个医生护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一个人愿意走过来。其中有一个医生,犹豫半晌,说了一句‘不是怕,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很阴……’”

“很阴?!什么意思?”我听糊涂了,这是医生还是算命先生啊?!

老爷子惨然一笑,说:“我当时也不明白,可是很快我就了解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