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深吸一口气,猝然低声轻喝,右手五指一收,瓷杯应声而碎。他胡子一抖,微露得色,甩去手上的茶水,又掏出块白帕子擦了擦,漫声问道:“比起你那手功夫,怎样?”
我说这老爷子,我急着听小安的事呢,你要耍功夫,什么时候不行?偏偏要现在来吊我的胃口?!能怎么着,总不能揪着老头的短须子让他从实招来吧?!我陪着笑,顺风拍马:“行,您老的功夫还能不行?!就这空手捏杯的绝活,我拍马也追不上啊!您还是快说说小安到底有什么奇怪的事吧?!”
“嘿!”老头嗤笑一声,倚老卖老慢悠悠地说道,“小伙子年纪轻轻这么没耐性?!老实听着,爷爷跟你说的没一句废话!”
我闻言大喜,嘿嘿,老爷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想当我的“爷爷”,您这乖孙女可是万万逃不出俺的五指山了。恭恭敬敬又拿过一只瓷杯,为老爷子沏上一杯新茶,双手奉上:“您请说,我洗耳恭听。”
何老爷子满意地接过茶盏,浅呷一口,轻轻将杯子又放回桌上,老眼眯起:“老子当年是青帮出身,提起‘诡刀’,道上不知道这名号的倒也不多。”这老头虽然满脸打褶,胡子花白,说话行事之间却有股子沙场将军的凛然威风,可这句“老子”一出口,他像是瞬间变了个人。眼中精光湛然,带着七八霸气,三分匪气,遥想当年,倒也想象得出这老头当年持刀横行的模样。嘿,想不到这离休老干部当年还是混黑帮地出身呢。
“37年鬼子占上海,我提刀上阵。跟在正规军后头,在死人堆里爬进翻出。砍了十几个小日本,刀口都卷了刃。这一战之后,我随着国民党败军逃出上海,机缘巧合之下,跟了**转战天下。几十年来死在我手下的鬼子白狗美国兵,没有成千也上百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数都数不过来。哼,就是没要了我的命!”
“您老人家不但功夫高,运气也是好得很啊!”这句话倒是我由衷的想法,老爷子干了一辈子仗,能到如今这个地位也绝非侥幸。
老头傲然道:“嘿!运气?!我的运气自然是不错,可还有一桩才是我保命的法宝。”他斜睨着我,意有所指地一笑,看得我心中毛毛地。老爷子盯着我缓缓说道:“这法宝便是我家传的功法。”
功法?!就是这老爷子练地内功吗?!这好象也算不上什么独到的法宝。中国武术历来博大精深,外家内家功夫不计其数,虽然到了近代多数失传,留下来的也以花架子居多,可就老爷子那捏茶杯的功夫,我还真看不出“宝”在何处。
“我家传的功法。不是练出来的,而是天生的。”老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咦?!天生地?!生下来就会这门内功?!”我大吃一惊,这倒是有些奇怪,从来没听说过有天生的功法,难道他家的祖祖辈辈生下来就是武林高手?!那别人还练什么?!都赶着投胎他老何就行了?!
“也不是。”老爷子皱着眉微微摇头,“我们何家武道渊源久长,家谱上记着在东汉年间就有一位武功十分了不得的祖先,练有奇功。自他之后,凡何家子孙出生,多多少少都会在经脉之间内蕴奇能。但大多数人的天生内力在幼小时候就自行散去。只有少数何家子孙则能通过修习家传功法使天生内力得以保存,并且日渐强大。成为江湖上少有的高手。自汉以来,代代延续,家谱上有记载的就有十七位高手,不但内力深厚,力大无穷,有几位更兼身有奇功。”
我听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呃,武林高手,天赋异禀,咳咳,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加金庸武侠……我敬畏地把老爷子从头看到脚,从脚再看到头,惊叹地问道:“名门世家?!那您也是?!”
老爷子老脸一黯,摇摇头,又点点头,干咳了一声。
又把我给搞晕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您这又摇头又点头的算哪门子事?!
“我何家辈出地高手,嗯,不大见容于武林,虽然是世家,但行事向来低调隐密,倒也说不上是名门。而且我们家这种奇异血脉,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日渐式微,到了明清年间,何家的子孙除了天生力大,习武也没什么其他异于常人之处,只有极少的人才有一点天生的内力,但这门家传的功法倒是一直传了下来。到我这儿,虽然有一些先天内力,可比祖宗爷那是差远了。”
噢,到何老爷子这儿,这天赋异禀已经没剩多少了,居然还能让他混出个“诡刀”的名头,嗬!那他家那位汉代地老祖宗得有多少神通?!这不整个儿一东方不败吗?!
我好奇心大起,问道:“何爷爷,那您那位开宗立派,汉代了不得的老祖宗有什么名号?!练的什么奇功啊?!”
老爷子嘴角一扯,颇有些不自在,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静了片刻,他遥望窗外,嗤声道:“我凭着家传功法,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刀头舔血,也打下了一片江山。哼,鬼神?!要是有鬼神,老子手上有这些个人命,又怎么还能活蹦乱跳地蹦达到今天?!”
我心下一沉,如果说老头一直是这么个土匪式的无神论者,会变成现在这样张口辟邪,满屋子挂法器,肯定是在小安身上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果然,老头语声一顿,说:“可是,其安出生那天起,我就明白了,这世上还是有些让人敬畏让人不明白的东西,嘿,鬼神,又未尝不是这些东西?!”
“究竟是什么?!”我沉声问道。
何老爷子迷惘地摇摇头:“其安出生那天,医生说她很阴,我一听气坏了,可是转念又一想,会不会是我家的遗传在这孩子身上突然变强了,我心里一动,伸手就想去摸孩子的脉象。可是,没等我动手,”老头脸色有些发白,“就觉着有一股非常阴寒的,阴寒的……”他好象一时找不出形容地措辞,微一迟疑,用了“东西”这个词。
“……东西,突然之间蒙到我身上,我浑身一激凛,心头恐惧,那种滋味,嘿!”老爷子转头望着我,叹了口气:“阿锐,我是血里刀里滚过来地人,什么没见过,鬼子刺刀在我肚子上豁个大洞,我还能捧着肠子一刀撂了他脑袋。可是,那天我抱着其安时觉着的那股阴寒,冷入骨髓,让人打心底里觉着怕,又不知道在怕些什么。我一下子明白了那些医生护士为什么没一个人愿意靠近孩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运起了家传地功法,抵抗这股阴寒,所幸运起功法之后,这股阴寒很快就消散了。可是过不了几个钟头,我只要碰到孩子,甚至只是站在她身边就又会有那种渗人的感觉。”
“那小安的爸妈,也……”我迟疑地问道。
“嘿,其他人,包括铮武和音子,根本没办法靠近这孩子,尤其是她妈妈,孩子一近身就抖得不行,哭都哭不出来,白着脸就晕了。”
那小安岂不是从小就没有父母的怜爱?!我心里一阵难受,小安,这么温柔的一个女孩,却……
老爷子长声叹息,又说:“这种现象绝不是我何家家传的,可是用什么狗屁的科学又没法解释,所以,我给孩子起名‘其安’就是盼着她一生能平安。从那天起,我就带着她遍访高人,什么神算、大仙、肚仙,瞧了不知多少个。嘿!大仙们见了孩子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半点指望不上!总算以前一块混的一个老伙计给孩子介绍了个高人,没什么其他的好法子,教了我一堆辟邪法门,零零碎碎的全给其安挂上了。”
“有用吗?!”我紧张地问,多少有些用吧?!不然照老爷子那个说法,其安还怎么出门,怎么生活啊?!
老头撇撇嘴:“可能有些用处吧?!反正其安挂上那些东西之后,身边的人没有一见就跑的了,可是还是没人愿意和她多待,连她爸妈也搬出去住了。”
“这孩子自小就懂事,又没什么玩伴,我找来一帮娃娃陪她玩,过不了半个钟头就个个哭着要回家,问也问不出什么理由,就是哭着喊着要回去。慢慢的,其安就再也不让我往家里带其他孩子了,一个人念书,一个人玩,乖得出奇。唉,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
“可是你突然出现了,阿锐!”老爷子忽然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盯着我,好象在盯着一个肥美的猎物。我寒毛直竖,心叫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