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休息!注意警戒!”
半夜里,一路急行军的独立支队到达距离永川县城不过三十里的云谷关,石铿下达命令后就让程锋点亮马灯,铺展开地图细细察看,边看边计算部队的行程,以此推测第七师25团和川军刘湘所部目前所在的位置。
“泸州的回电到没有?”
二营长李人杰和几位支队作战参谋都无法回答,从江津走到云谷关,没有人得到机要参谋肖立送来的消息。
“不指望了!”石铿的目光转回地图上,指着永川县城东南方的银炉山,说:“命令一营以一个连的兵力抢占银炉山,以防突变。嗯……赵贤志和曾四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前方就有官兵传报:“赵营长回来了!”
赵贤志就着光线寻到石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了一会儿,才说:“郭文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曾四留在他身边协助,凌晨六点整准时发动。只是,他有个要求……”
“说。”
“张敬尧刚刚提升他当了连长,他说到了我们这边,最少也得干个连长,职部擅自做主答应了他。”赵贤志从兜里掏出几页折着的纸,一边翻开一边递给石铿,说:“这是他搞到的主要军需物资清单,之所以把曾四留下来,是因为拨给张敬尧第七师13旅的军饷昨日下午才送到永川,整整15万元!”
石铿一目十行地看过清单,点头道:“让他干连长没问题,要是他不愿意跟着我们吃苦或者不愿意继续当兵,还可以给他几万元安家费另谋出路,做个富家翁。既然他对得起咱们,咱们不能做对不住朋友的事情!”
“还有一个情况,在我正准备回转的时候,永川兵站的军需官何裕成把郭文叫去说事,随后,他们就加强了永川城防。”
石铿顿时紧张起来,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恐怕吴新田已经把我们的条件转告张敬尧了。呵呵,换作我是张敬尧,也舍不得用这么多军需物资换条出路。他手里还有两万人马,看来是要与咱们硬碰硬的打一场了!”
军官们纷纷凑近地图细看,却大多是微微摇头。
独立支队从江津奔袭永川,加之有内应可以利用,攻取只有一个营驻守的永川城防和兵站问题不大。但是,北洋军夏文荣的25团正向永川开进,既然永川驻军加强了城防,夏文荣就必然得到命令,正连夜增援而来。还有,至今没有消息的刘湘部开进情况不明,万一两部敌军同时开到,协力向独立支队进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就算众军官对部队的作战能力有相当的自信,却也不敢拿两个步兵营和一个辎重营去硬碰八、九个营的敌军呐!
阴风阵阵的山谷里,石铿的额头上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放弃夺取永川的作战计划?这样可以避免冒险和因此带来的巨大伤亡,却无法达成独立支队以控制江津、永川,进而控制东、西川水陆交通的战略设想,对今后的发展十分不利!
不放弃?那这一战该怎么打?在敌情不明的条件下,任何一个决断都可能是错误的,都有可能白白赔上弟兄们的性命!
众人都在沉闷的气氛中苦苦思索,掌灯的程锋突然“咦”了一声,说:“报告支队长,从泸州到永川的是大路,合江到永川的是小路,我想一定是川军第一旅先到永川。”
“啪”的一声,石铿拍打着程锋的肩膀,笑道;“有进步!这一仗打完就记你一功,去教导队报到!”
程锋“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大家来看!”石铿的手指沿着地图上两条粗细不等的线向北移动,重重地在汇合处点了点,“噗”的一声,地图被戳破了。他毫不在意,颇兴奋地说:“命令方烔改变在黄瓜山阻击的计划,向五间房开进,占据两路之间的山头构筑阵地。告诉他,要利用我军敢于、善于夜战的优势,利用逐次阻滞战法,在黄瓜山以西坚决阻击任何向永川进犯之敌!支队主力最迟于明日正午就可前去增援!”
“支队长,我有个想法。”李人杰说:“第七师所部和川军第一旅之间,应该并无联系。也就是说,夏文荣未必知道在五间房一带会碰上刘湘,刘湘也是如此,他们二人的共同目标却是永川。只要我军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未必打不出一个漂亮仗来!大家请看,泸州大路和合江小路之间,在交汇处五间房这里实际只隔着一个山头!以夏文荣部从昨天早上启程,刘湘所部昨天午后启程计算,走山路的25团每小时行程不超过8里,走大路的川军第一旅每小时行程在15里左右,黎明前,两部极有可能在道路交汇处碰头!”
石铿和军官们都明白了!黎明前,两支互不通气的敌军隔着一个山头,只需方烔所部在山头上向两边放几轮排枪,然后快速溜走,后面的戏就好看了……
“李营长,你带二营1、2连立即改道向西,争取在黎明前赶到五间房与方烔会合!如果能够成功引发敌军误会,你就率部向南包抄敌25团,趁乱击破之!”
李人杰心中有数,接口道:“然后向北猛击,牵制刘湘于五间房一带,等一营从永川方向加入战场后,来个前后夹击!”
“对!”石铿一拍大腿道:“我再给你两挺机枪,告诉二营的弟兄们,要做好连续作战的思想准备,不怕苦,不怕累,争取这一战的完胜!咱们护国第一军独立支队的大名,将因为他们的奋勇作战而名震全国!那时候,我放他们五天大假!”
“是!”李人杰立正应答后,招呼部下几个连长略一会议后,带着1、2连和何忠秀的机枪二排,合计三百四十多名官兵向西急进。
江津,电报电话局。
董鸿铨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抽着香烟,脚下丢了一地烟灰和烟头。
从午后部队开拔到现在,肖立一直守着电报局的职员给泸州发电催问,可泸州方面的每次回复都几乎一样——“待查,稍候。”显然并没有把独立支队十万火急的电报放在心上。
胡乱地摁灭了烟头,董鸿铨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伸长脖子去看电报房,肖立在电报员的身后走来走去,一脸的焦躁不安。戴着耳机电报员一手按键,一手在后腰处不住地揉捏。
赵又新!又是赵又新!当初就是这个赵又新想要搞死独立连和石铿,也是他的建议,让董鸿勋被迫去职……今天,在关乎独立支队三个营1700多弟兄的生死存亡问题上,他又开始耍弄手段了!
“妈的个赵又新!”董鸿铨忍不住了,他快步走进里间,大声道:“直接给总司令部发电,陈说此事并请总司令部督促泸州查清刘湘部开拔时间和动向!”
“滴滴”声中,电波通过线缆传到护国第一军总司令部,惊醒了刚刚睡着的蔡锷,看过电文后,他沉思了半晌,才令副官邹若衡去请蒋百里和殷承瓛。
罗佩金和赵又新以军饷不继、械弹不足为由勒兵不进,坐视陈宦属下的杨志澄新编旅被王陵基击败。川军第一师前锋已经逼近龙泉山,而龙泉山上只有冯玉祥部张之江营驻守,势必难以抵抗王陵基五个营的进攻。再说了,在如今的混乱局面下,冯玉祥肯定明白他的最佳选择是避免在四川耗尽老本,因此并不愿意为了陈宦而与川军第一师对战。
手中无兵的陈宦危矣!蔡锷对此甚觉愧疚却无力相助。如今,石铿所部向永川的进军又出了这么个问题,让他彻底体会到自己已经被唐继尧串通各部将领架空起来,成了名义上的第一军总司令。现在看来,罗、赵二人是想置石铿于死地,假敌人之手消灭这支忠于自己的部队……
蒋、殷二人相携而来,刚一落座,蒋百里就说:“松公,派熊克武所部张煦支队立即出发,或许还可挽回一、二。”
“不。”蔡锷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微笑,有些苦涩,也带着希冀。“石铿迭次来电总司令部,坚决主张袭取永川。别人都以为石铿敢冒险、运气好,如果我们也是如此看法的话,呵呵……百里兄,他是有准备的,否则不会在永川敌军只有一营的情况下,来电请求带两个营的兵力前去。以他大胆而审慎的行事风格,吃不了亏!如果运用得当的话,我们还能够重新掌握第一军部队。”
殷承瓛会意点头:“只要他拿下永川并坚守住,我们军需在手,罗、赵等人不得不就范。问题是双方兵力实在悬殊,而曹锟所部近在咫尺,万一在背后下刀子,恐怕石铿也无法应付啊!松公,援军还是速速派出为好。”
“我相信石铿的判断。”蔡锷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他并未要求援军,就说明他有所准备。我们能够调动的部队也只有熊克武所部,对整个战局而言,这支力量应该投放到永川还是简阳呢?我想毋庸置疑,肯定是简阳方向!”
殷承瓛想了想,说:“熊部即便赶去简阳,杨志澄已经败了,成都也危在旦夕,远水解不了近渴。”
蒋百里看到蔡锷的眼神,心中一动,说:“唐、罗、赵等人不会坐视周骏拿下成都的!对唐都督来说,陈宦已经宣布独立护国,就是友军,四川都督之位还是陈宦的,他想要却无任何理由动武。这个时候跳出个周骏狂夫,正好应了唐都督的心思,借周骏撵陈宦下台,然后罗熔轩尽起大军以讨逆之名进攻周骏,四川都督之位就稳稳当当地落入唐都督之手了!那一来,滇军便能实现长驻四川的目的,各部将领当然愿意遵从唐都督之命了!”
殷承瓛愤然顿足,叹道:“想不到,想不到……四川还有几万川军,主客之间……哎!”
“我们只能等待石铿再一次创造奇迹了!”
蒋百里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只见蔡锷微微点头,显然此时的蔡大将军也是这般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