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骑虎难下】
但懋辛、李蔚如、傅常、刘光烈、龙光等人一大早就被叫到熊克武的书房。
“昨夜,第四hún成旅剿匪支队以追剿残匪为名进占永宁,并通电宣称赵又新勾结土匪杨chūn芳袭击第四hún成旅所部,打死、打伤参谋处长马建蕃以下十多人。凌晨六时,第四hún成旅司令部来电通报,请我部加强来凤场、铜罐驿一线警戒,提防川军第一师所部突袭永川、江津。刚才,我又接到罗佩金的电报,你们传阅一下。”
在电报抄纸在别人手里传阅时,李蔚如说:“石铿的行动是为川军各部解整编之围,配合中央给罗佩金难堪,我们犯不着去趟这滩浑水,只需按其要求注意来凤场、铜罐驿即可。”
“郁生,这事儿不那么简单!”熊克武说着,从刘光烈手中抢过电报抄纸递给李蔚如,又向看过电文的傅常道:“真吾,你有何看法?”
“这……”傅常略一沉yín后侃侃而谈:“石铿想搏个一石二鸟,罗督军却想搏个一箭三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呐!对锦公和第五师而言是进退两难。如要筹谋一个完全之策,还需把各方立场和图谋看个清楚。锦公,此事……对石铿之通电和罗督军之密电,都暂不表态为宜。”
但懋辛摇头道:“如果罗督军迭电来催的话,我们拖不了多久。于公来讲,罗是督军,川省部队都由其号令;于sī来看,第五师的重建与滇军的支持密不可分,且锦公与唐、罗二督军颇有jiāo情。反之,于公而言,石铿剿匪乃是安定地方之举,赵又新被指勾结土匪却迟迟未见通电辩解,看来是做贼心虚,故而装聋作哑,等待罗督军出面收场。由此,公义站在石铿这一边。于sī来看,如今第五师与第四hún成旅乃是同盟,石铿多次帮助、接济我部,在江永建设、开发一事上有共同利益,且来凤场、铜罐驿本就是我部防区。如锦公遵罗督军之命调解石、赵两部矛盾,得罪石铿不说还得罪中央政fǔ,两部前番的友好努力化为乌有;若不遵罗督军之命,我们就只能把宝押在石铿身上,也就是向中央政fǔ靠拢,可是段祺瑞和北洋派能容下我们吗?”
“罗佩金此举……”李蔚如总算看出问题所在,皱眉道:“是想借刀杀人,而且是两个借刀杀人的连环计。他不仅是要针对石铿,还要针对重庆镇守使一职。”
“对!”傅常接口道:“罗佩金这一箭,首先是要收锦公出面调解,以缓和石、赵冲突,避免滇军与中央陆军开战,保住泸州和他头上的督军乌纱。第二,他是明知石铿所部此次行动是受到中央暗地支持,让锦公出面去调解,泸州的围诚然能解,我们却无异于再次得罪中央,以段祺瑞刚愎之xìng格,迟早都会找个借口裁散第五师,褫夺锦公镇守使一职。那么,罗佩金正好任用sī人顶替此职。第三,重庆镇守使一职如果悬空,当今驻守重庆之黔军熊其勋、川军第一师周道刚和赵又新都是潜在接任人选。熊其勋和周道刚为了得到这一féi缺,必然竭力向罗佩金示好邀宠。这么一来,不仅仅是石铿要遭受两面受敌之困境,刘存厚联合川军对抗整编、夺取四川事权的图谋也自然流产。如此,罗佩金就能放手chōu调内江之第六师、联合川军第一师和第四师、胁迫第三师,向刘存厚的第二师开战。结果不言自明,滇军将稳住在川阵脚,完全把持四川权柄。”
熊克武频频点头,认可了傅常的分析后,又问:“石铿此举目的为何?他难道看不出罗佩金有此后手吗?”
但懋辛突然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熊克武在电光石火间想通了情由,失声道:“石铿是要bī我们表明立场?!”
但懋辛开口道:“锦公,真吾说的对,石铿乃是一石二鸟。其一,bī罗佩金进退失据,给刘存厚以中央支持之绝对信心,借川军对抗滇军,一旦四川hún战开启,罗佩金督军之职不保,石铿更可以联合川军将毫无名义留在四川的滇军驱逐出境。其二,如果石铿算准了罗佩金有此对策而执意为之的话,那他的心意就如你刚才所言。咱们和滇军的关系千丝万缕,在驱逐滇军出川的大目标下,石铿希望我们这支盟军彻底表明立场甚至出兵相助。”
“唉……罗熔轩和石铁戈都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他们这是苦苦相bī啊!”
李蔚如摇头道:“锦公,您何不去江津xiǎo住几日呢?”
“着啊!郁生,你这个办法高明!”熊克武的苦脸立即换做笑脸,拍手道:“去江津,摆出调停的姿态给罗佩金看。去江津,我只看不说,静观其变。如果石铿要真打泸州,那就等他拿下泸州再表态,届时,恐怕刘存厚已经发动了。怒刚,你去来凤场看着,真吾,你去铜罐驿坐镇。郁生,你留守重庆,暗中监视周道刚的举动,特别是刘湘。刘甫澄与石铿有怨,而王猗昌与我乃是同乡,可共同进退。因此,看住了刘湘就等于看住了周凤池!至于黔军嘛……呵呵,我看戴循若他们兵少将寡,是巴不得川、滇、中央军三部hún战一场才好。没有结果之前,戴省长只会空口白牙地呼吁一下,不会动真格的!”
但懋辛、李蔚如、傅常三人点头领命。
“立即给成都、江津去电,我午后即出发前往江津。”熊克武mō着瘦削无ròu的下巴,笑道:“他们算计我,我也算计一回他们。石铿要是拿不下泸州或者拖不住赵又新、顾品珍二部,刘存厚就不敢发动,第四hún成旅久战不下,必然……那时候我们就进驻江永。如果石铿拿下泸州,威胁叙州、内江,那罗佩金必然阵脚大luàn,刘存厚也就信心大增,川督易人不说,滇军将无法立足于成都甚至全川,我部则为石铿之后劲。各位,我去江津之后要切实控制部队,随时准备chōu调一个旅以上的兵力开拔、参战!”
“是!”
午后,众人送走熊克武,李蔚如借口商议防务来到南岸的独立旅旅部。
李、傅二人铺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俱都生出不祥之感来。显然,局面发展到如今这一步,石铿是始料未及的!否则,他一定会事先通知二人做好准备。
所幸的是,如今傅常的独立旅驻防位置相当关要,刚刚前往铜罐驿驻扎的一个营足以为江津之屏障。而熊克武并没有料到刘湘已经向石铿输诚,永川即便只有一个营的守军也足以支撑到刘湘援兵到达之时。这么一来,二人只能寄希望于石铿能够在泸州城下把一场原本是示威的佯动打成一场漂亮的胜仗,以此避免局面的恶化和熊克武的反目。如果不能避免的话,傅常就不得不冒着那些尚未切实控制的军官们反对危险,被迫与第五师和多半会趁机捞好处的黔军开战,以确保江永特区的安全。不管怎么说,石铿只有快速拿下泸州才能确保优势,并保证江永特区的建设计划不受严重影响。
为了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也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傅常派出部下心腹参谋陈彦声前往綦江向江津发出密电警告……
石铿、董鸿勋带着一众参谋、警卫高踞于合江——泰安场土路边的望龙山头。
山下,纳入江南纵队战斗序列的步兵第四团和合江保安团一个营、山炮1营和两个辎重连排成三列纵队向西滚滚前进,三千人的队伍卷起的漫天烟尘和“嚓嚓”的整齐步伐,让人在猛然间觉得这是千军万马开过才有的声势。
一名中尉通信军官气喘吁吁地登上山顶,立正道:“报告旅长,江津急电!”
董鸿勋眉头一挑接过电报,念道:“石旅长勋鉴:锦公奉罗督之命离渝赴几江,第五师已作两手准备,望泸州一战而下,以解危局。李、傅。这……熊锦帆突然到江津干什么?奉罗佩金何命?他们怎么都没说清楚呢?”
“已经很清楚了!”石铿强忍内心的惊惧,向新调入作战处的参谋黄隐招了招手:“地图。”
地图在地上铺展开来,石铿蹲下指着铜罐驿道:“想来是傅真吾尚未切实掌握独立旅,因此,铜罐驿这个营未必可靠,命令江津保安团立即派出一个营驻沙湾并向江北派出警戒分队。干丞大哥,这一次是nòng假成真了,不打不行,否则我们就骑虎难下、四面受敌了!”
董鸿勋一时不解,问:“怎么说?”
“罗佩金命令熊锦帆到江津作甚?乃是担心我部以通匪之名义攻击泸州,熊是来当调人的!我们千算万算,想到了顾、朱、何、殷等人,却没有想到罗佩金的胃口竟然这么大,把调人这个差事丢到熊锦帆头上。哼哼,他是bī熊锦帆表态,而熊则慑于我部战力和同盟事实而不便表态,明知我在合江,他却到江津,意图很明显。第一,应付罗佩金的命令,第二,避免与我见面表态。他这种模棱两可、两不得罪态度的背后,必然揣着痛打落水狗的心思!我们拿下泸州,第五师就是真正的盟友;我们在泸州城下顿兵不前,熊就会继续装傻等待,刘存厚就会信心顿失,如对峙迁延日久,罗佩金胜算愈多。届时,熊、刘二人的态度极有可能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我军将无法在四川立足;如果我们在泸州城下受挫,熊立即就会出兵袭击江津、永川。”
董鸿勋这才理解到李蔚如和傅常寥寥数语中蕴含的意思,了解到“危局”的真切含义,不禁急道:“我部只携带有一个基数的弹yào准备啊!”
“命令,步兵三团、榴炮连以急行军跟上步兵四团!命令,军需处和辎重司令部杨怀仪立即组织人力、船只、骡马,昼夜不停地向合江补充军需!命令江北纵队提前行动,前锋务必于明天一早出现在xiǎo市方向!另外,密切注意重庆、璧山、铜梁、隆昌方向。命令,合江保安团除留一个连维持治安外,全数开向jī嘴山!”
通信参谋军官快速记录了命令,复述一遍后将记录jiāo给石铿签字,随即下山飞马而去。
董鸿勋凝望西南方向的山峦,沉声道:“现在,咱们只能指望着剿匪支队尽快bī近双河场了。”
石铿故作轻松地说:“我相信杨必显和曾四。来,大家都过来看看,这一仗咱们怎么打才能尽快拿下泸州!”
变局,令人措手不及的变局。如果石铿一早就下定决心拿下泸州的话,剿匪支队就不应该首先夺取永宁,打草惊蛇。而今,形势bī迫着第四hún成旅要打一场攻坚战,一场从未有过的硬仗。这……原定的拉动示威计划作废,攻坚作战计划要从头开始拟定,而且还要尽快拟定出来!
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备,这一点,第四hún成旅已经无法做到。
铁打的泸州并非làng得虚名,就在几个月前,护**几经血战都未能撼动泸州分毫!如今,赵又新和石铿互视对方为死敌,其麾下四个团决计不会在防御作战中留手,内江——资中一线的滇军也不会坐视泸州不管。以五个团的兵力强攻地势险要的泸州,难!
“加快速度以强行军开进,在敌叙州援兵未到之前发起有力之进攻,赵又新只有两个团的兵力可用,我部才有可能拿下泸州。”董鸿勋拧着眉头说:“但是,永川、荣昌方向我军最早要傍晚前才能接到命令开拔,最快也要后天早上才能抵达xiǎo市。江津的三团就算是连夜急行军,也要明日午间才能到达jī嘴山一线。也就是说,进攻后天才能发起。而叙州敌军顺水而下,明晚就能到达泸州布防。因此,我建议各部以旅次行军状态前进,不必要消耗体力,以利恶战。”
“嗯!”石铿点头道:“命令四团放慢速度,增加xiǎo休息次数。”
“我还担心刘湘啊,熊克武都在骑墙,他只是暗中向我们输诚,难保不生二心。还有,刘长鸣去了雅安这么长时间尚无消息传回。旅长,你是否电请中央联络川边镇守副使陈遐龄呢?万一形成恶战的态势,殷、陈所部的态度分量不轻啊!即便殷无法争取,陈也可以掣肘之。再者,刘存厚那边……嗯,旅长应该给刘成田一个明确的表示。”
“办下去吧,我马上回江津,面见熊克武!”
“不可!”董鸿勋拦住yù走的石铿,摇头道:“熊是骑墙的,你越不理他,他越觉得你是胜券在握,对第四hún成旅也就越有信心。你一回去,他即便不立刻翻脸,恐怕也觉得你没有把握取胜,就此讨价还价还是好的,说不一定立马就发兵攻我后背了。以江津、永川各不足一团之兵力,很难确保无虞。”
石铿冷静下来一想,董鸿勋的话确实有道理。如今之计不是去弥补战略上的漏dòng,而是尽量利用第四hún成旅的战术优势来奠定胜局。因此,还是把心思用在如何打好一战上面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