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川事川人了】
步兵一团团长任士杰接到“固守桥头堡,不得向纵深发展”的命令后,不禁松了一口气。{Www。 手.打/}
守城的滇军实在可恶,他们将街道上的青石板全拆了,加上沙袋、民居的mén板、屋檩条构成了简单却又牢固的街垒。更过分的是,他们还在街道两旁的民居内构造火力点,强迫泸州居民不得离开。甚至……刚才对码头和河堤上军事目标的炮击中,也造成了一百多无辜居民的伤亡。因此,任士杰在第一时间就令人向江左河堤的旅观察所打出旗语,要求停止炮击。
真要按照原定计划,以炮兵连配合步兵连遂行拔点作战,当前之敌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可炮弹势必会落到民居中,会造成更多的平民伤亡,会造成难以扑灭的大火,最终席卷全城,让铁打的泸州变成烈火之后的焦土、废墟。
看着敌军的青石板街垒中,一tǐng重机枪居高临下“嗵嗵嗵”地胡luàn吼叫着,子弹有些虚张声势地啾啾luàn飞,却并未给隐蔽良好的一团造成多大的杀伤。任士杰向身边的营长杨灼如叮嘱了几句,猫着腰回到河堤下,拿起刚刚架设好电话:“我是一团,找旅长说话。”
江左河堤的旅前观所里,石铿接到任士杰的电话。其实,他在这里用炮队镜或者望远镜已经清楚地看到突击1、2梯队的行动和炮兵战果。这一次集中60mén的炮群作战,战果之大远超想象!若非顾忌平民伤亡和省内政局的发展,第四hún成旅在步炮协同拔点战法之下,两天之内即可占领整个泸州城。
赵又新和他的第七师根本就不适应炮群突击战法,他们脑子里恐怕连炮兵突击和炮兵防御的战术名词都没有?想想那个世界的中国炮兵,不说世界第一,第二是稳稳当当能够拿下的!炮兵战术已经发展到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连民兵、后备役炮兵部队都能打出外军八十年代中期的水平。在如此的大压制炮兵思想熏陶下,手里又捏着60mén炮和可谓充足的炮弹,只有傻瓜蛋才会跟敌军拼步兵呢!
“我同意,一团只需保持阵地和对敌压力,野战炮1连尽快过江支援,嗯……新的作战方案很快会拟定下达。任团长,一定要注意泸州的地形特点,馆驿嘴码头沱江、长江侧的河堤和古城垣不过千余米,其他地段都是岩石、山峦,极有可能藏有敌军。你要掌握充足的预备队,提防敌军的突击。”
“是,旅长,我手里有四个连的预备队。”
“部队伤亡情况如何?士气如何?”
任士杰看了看左右,提声报告:“轻伤7名,阵亡两名,都是在进攻敌街垒阵地时的伤亡。部队士气很高,弟兄们都吼着要跟炮兵比个高低……”
“执行。”石铿摁下拨叉挂了电话,又摇动机柄给话机充了电,对着话筒说:“接炮群。”
得到“停止炮击”命令的赵贤志正等在话机旁,他颇有点丈二金刚mō不着头脑,炮兵打得不好吗?好端端的旅长怎么命令停止炮击?眼看着突击部队就可以在延伸炮火和野战炮的直shè掩护下突进纵深,直捣赵又新指挥部了,怎么……
“我是赵贤志。”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赵贤志不禁起身立正。
“你马上派一个前观xiǎo组到一团,重新测取电报电话局方位坐标,我要求今晚的炮击,不能有一发炮弹落到敌军指挥部以外的地方!执行!”
丢下电话后,赵贤志“哗”的一声扯过地图察看。电报电话局居于泸州城中心偏西南位置,距馆驿嘴码头直线距离不过1100米。一发105炮弹的杀伤半径是32米,六mén前后放列的105榴弹炮的齐shè火力覆盖面积早已超过电报电话局范围,即便是炮四班的炮弹落在中心点上,也最少有三发炮弹会毁伤周围的民用建筑。何况,谁敢保证基准炮就一定能shè中中心点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调整阵地,增大火炮放列密度,拉远目标距离,达致最好的落弹散布效果。
“榴炮连,立即按中央基准线后撤800米重新布置阵地,要求加大放列密度为左右12米、前后35米。”
榴炮连阵地上,接到命令的杨必显愣了愣,大声应是后放下电话嘀咕道:“放列如此密集,炮手们恐怕要给震得七荤八素、翻肠倒肚了。”
马拉人推,在蹲在观测仪器后的测绘班指挥下,整个榴炮连开始转移阵地……
长江边,第四hún成旅警卫营副营长邹若衡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永衡。”
“世炯大哥。”
把住卢振汉厚实有力的肩膀,邹若衡上下看了看,微笑道:“嗯……虽然穿着长衫子,可身上有股子沙场浴血的彪悍气息,老三,你出息成真汉子了。”
“大哥,我是四川兵工厂卫厂营的上尉连长了。”
邹若衡眉头一皱,问:“你从成都来?”
“不,从昆明来。”卢振汉从怀里掏出两封信,jiāo给邹若衡说:“这是唐督军和龙老二给你信。”
邹若衡看了看两封信,一边拿起第二封撕开来,一边笑着说:“先看看老二这封,我们几兄弟快一年没见面了,心里着实想得慌。”
“大哥,回来。”
“什么?”邹若衡假作没听明白。
“志舟已经是近卫军中队长了。他说,唐督军把大队长的位置给你留着,就等你回去就任。”
唐继尧的近卫军又名佽飞军,大队长一职比同团长还要高出一点。可以说,如果挂着少校军衔的邹若衡回去就任,就等于是一下子提了两级军职,还是一省之督军的亲信。龙云在信里说的很清楚,滇军长驻四川乃是定局,中央军和滇军之间必然会因为此事发生冲突,龙、卢二人都不希望因大哥背叛滇军、背叛乡里而刀兵相见、兄弟相残。
在卢振汉殷切的目光注视下,邹若衡默不作声地拆开唐继尧的亲笔信。匆匆看过后,他将信纸róu进掌心,摇头道:“唐督军是要把西南三省,把三迤百姓拖进战争的深渊。前番以西南之一隅举护国大旗,乃是师出有名,而得举国支持,方有护国之战的胜利;今日,唐督军不遵中央之命令而yù增兵进据四川,实则是背叛民国、背叛中央、背叛蔡总司令,也背叛了护**!他要走的是割据、争霸之路,而非造福川、滇两省四千万百姓。如此,全国民众如何看他,看咱们滇军,咱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得到胜利吗?!永衡,你睁开眼睛看看咱们中国,看看这个世界!日军进占青岛,二十一条亡国条约,欧洲列强争霸,国内军阀割据……如此下去,国将不国!你还记得我们三兄弟投军时的誓言吗?强国兴邦!”
“唐督军对我们恩重如山,进占四川也是为了扩大革命力量,绝非割据称霸……”
“永衡,革命不是这样的!”邹若衡看了看西面黄金山下那群忙碌的人影,又转头看向东边的合江、江津方向,说:“滇省的情况你也知道,唐督军搜刮财力充实军队,公开贩卖鸦片以补财力不足。这不是革命而是穷兵黩武!革命,是要让老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是要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国防,是要让所有的军人们意识到自己乃是人民的子弟、国家的军人,而非他唐继尧的sī军和个人恩惠!”
“你……”卢振汉惊讶中带着几分恼怒,瞪视邹若衡半晌,才道:“唐督军待我们不薄,就算……你也不该直呼其名。”
“好了,不说这个。”邹若衡笑了笑,又说:“你既然来了,我建议你到江永特区看看,看看那里的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看看那里的工业区,再问问第四hún成旅和各地保安团的军人们,他们是为谁而战!哼……不是我看不起唐督军,他如今走的这条路绝对不能强军富民。赵又新的第七师三个团依据泸州之险,在第四hún成旅面前却如土jī瓦狗一般,不堪一击!中**队要肩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就非得走第四hún成旅这条路子不可!永衡,国家大义和个人恩惠之别,无异于天壤云泥。去江永看看,看过之后我们再谈。”
说完,邹若衡将手掌摊开,唐继尧的亲笔信化作一团细碎的纸屑随风飘散……
项铣带着朱旭带着一身的硝烟味、血腥气,排开拥堵在第七师司令部大mén口求见赵又新的泸州民意代表们,一进mén就将头上的帽子揭下往茶几上狠狠一摔,发出“砰”的一声响,吼道:“这仗没法子打下去了!nǎinǎi的,老子连人家的人影都看不到就丢了一个连!”
赵又新yīn沉着脸从后堂转了出来,眯缝着眼睛斜睨项铣。
项铣赶紧捡起帽子戴上,立正道:“师长,三连阵地垮了,敌军已经以码头为中心建立了阵地,其正面每隔二十来米就是一tǐng重机枪,还有野战炮正在船运登岸。我团数度组织反攻都被密集的机枪火力击退。一营三连全没,二营四连伤亡三十余人。弟兄们是在用血ròu之躯抵挡第四hún成旅的机枪子弹和炮弹!”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赵又新这句话说的是轻言细语,一边说一边走到项铣面前,抬手为这位主力团长整理好军帽,又说:“你要做好死战的准备,主力坚守北面旧城垣,把靠近码头南侧的所有民居都浇上煤油,一旦敌军发起总攻就点火。你……明白吗?”
时值隆冬,空气干燥,西北风盛行。泸州城内民居多为木结构,一旦纵火,火势将随风向东,席卷敌军攻击部队和码头。
“师长,不能啊!半个泸州城……”
赵又新一脸坚决之sè,沉声道:“就算烧遍全城,我也要坚守泸州!执行命令!”
项铣大骇,在身边的朱旭暗拉下醒悟过来,向赵又新行礼后匆匆离去。
“团长……”
“别说了,这道命令不能执行。”
“那……师长要是追究下来怎么办?”
项铣停步站定,回头看看被泸州民众堵住的司令部大mén,容sè黯然地说:“出了事我顶着,要是我有何不测,你就带弟兄们向第四hún成旅投诚。”
朱旭急道:“团长,赵师长的脾气你应该最清楚!这一仗实在没办法打下去了,弟兄们也根本不想打这一仗!要打,咱们可以跟排挤客军的川军打,却……第四hún成旅是中央陆军啊!团长,不如我们马上派人跟对方联络?”
项铣向泸州城的东北方看了看,从码头进城有南北两条路,中间是依地势而建的大片民房。派遣得力之人从民房间穿出去,应该可行。
“你去办,xiǎo心点。”
……
罗汉场,第四hún成旅前指。
石铿刚回到指挥部,肖立就疾步迎上报告:“罗督军免去第四师师长陈泽沛职务,令第四师缩编为一个旅,由卢师偙任旅长。陆军部来电,如云南增兵四川,中央将调遣四个hún成旅入川助战,靳云鹏、王芝祥二位将军不日抵达江津。”
“啪”,石铿一拳砸在地图桌上。麻烦来了,麻烦尽在于此!
拿下泸州不是问题,问题是一旦拿下泸州,云南必然不顾部队尚未集结完毕的现实而以两个旅的兵力进川增援。届时,中央陆军各部也将增援四川。王芝祥是来点编的,靳云鹏来做什么?显然是第四hún成旅和其他中央陆军进川部队的总指挥,有这么一个人物在四川,哪里还轮得上xiǎoxiǎo的石铿代表中央呢?那么一来,战局和未来的四川军政格局就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了。
“雅安刘长鸣密电,川边hún成旅殷、陈、华三位将领表示,将遵奉中央政fǔ的命令镇守川边,未得中央之命令,绝不离防。”
“此电,立即转发给川军第二师,另,将泸州战况扼要告之。电令马建蕃处长,令其秘密将陆军部电报jiāo给熊锦帆师长亲阅。现在,只有看第五师如何表态了。急电永宁,剿匪支队需严密注意毕节方向滇军的动静,一旦滇军有意进川,就以游击战术将其牵制在川省边境之外!”
“是!”
肖立领命走后,石铿盯着地图苦思冥想。
在局外人眼中,铁打的泸州尚未被第四hún成旅攻克,那么局面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滇军可以不急着发兵四川,川军刘存厚等部,也不敢在泸州未下之前向罗佩金动手。这就是一个矛盾体!但愿川边hún成旅的表态和泸州的实际战况被刘存厚得知后,第二师即联合第三师、第四师发难,将内江、成都的滇军牢牢牵制住。此时,第四hún成旅就可以将泸州一举拿下,立即兵发川滇黔边境,阻击唐继尧的援川军。而刘存厚、熊克武如果能明确地以“四川内部问题由四川人解决”,向中央政fǔ和云南方面发出“不欢迎”的信号,兴许能够将中央陆军各部挡在夔mén之外。嗯……谁让罗佩金是四川督军,而驻川滇军各部打着川军的旗号呢?川事川人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可用的名义!
“请刘成田到江津司令部电报房,我要跟他直接电报联系!”
石铿起身,紧跟着刚刚离去的肖立前后脚进入无线电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