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一片死寂，楚云和莫老四只是呆呆地望着李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李弈脸色稍显不耐，一字一顿地道：“莫非两位指挥使有别的想法？”

莫老四闻言面部肌肉一颤，嘴唇翻了几翻好象要说什么，却又突然闭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楚云。楚云的面色也是变了几变，深吸一口气直视李弈道：“大人多心了。卑职只是在想如果我们二人都不回去，那谁来指挥作战？”

李弈微微一笑，轻声道：“楚指挥使莫要担心。虽说本官乃是一介书生，却也知我大宋水师中均备有‘木老鸦’这种能在水下攻击敌舰的武器。现下那海盗所乘之船正在刺桐港附近泊着，并不曾移动，楚指挥使只要派一队军士将‘木老鸦’ 挂到其船底，引爆之后便可轻易将对方致于死地，并不需要什么指挥的。”

楚云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大人可算对我大宋水师知之甚深，卑职都未曾想到这些，大人却想到了。那好，就按大人吩咐去办。”

说罢，转头对站在身后的亲卫王小七道：“李大人所说你可听清了？”

见王小七点了点头，这才接着道：“传我将令，命于元化按李大人所说去办。”

王小七稍显犹豫，却见楚云瞪起了一双大眼，急忙应了声“是”转身向厅外走去。等走到门口，才向李弈施礼道：“不知大人派谁和小人同去？”

李弈稍稍打量王小七一眼，见王小七脸上一副“公式化”的表情，心知是对自己扣留楚、莫二人的举动不满。当下也不理会，转头对童柱道：“你带些人随他前去，事成之后速速来报。对了，来时别忘了将众位都头一并邀来，本官要见见他们。”

童柱高声应了，一刻也不耽搁，挑了几人便随王小七去了。等他们走远，李弈这才回身笑道：“这次如若顺利打掉蒲寿庚这个反贼的人马，张副使和楚、莫两位指挥使实在功不可没。待事态明朗后，本官立时上奏朝廷，到时还要请几位署上大名呀。”

此言一出，楚云和莫老四表情明显一喜，张京却多少有些诧异。还不待三人说什么，李弈又已沉声继续道：“方巡检不幸遇害，对澎湖水师来说是莫大的损失。在朝廷重新任命巡检之前，二位还需多多保重身体，切忌悲痛过度，将这支水师带好。今日本官就做主一次……”

说着，突然回身道：“来人，送两位指挥使到知州衙门休息。”

楚云和莫老四闻言一怔，不过转瞬之间便已恢复正常，干笑两声也不推辞，随着迎上前来的亲卫去了。

李弈和张京默默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直到彻底不见，才听张京长叹一声道：“此二人留着实是祸害！”

说到这里，忽然生生打住。李弈微微一笑，示意身旁的亲卫将几具尸体抬走退下，直到大厅中再无旁人才笑着接道：“确实如此。本官如此作戏谁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比着个面子罢了。”

张京深深地望了李弈一眼，轻声道：“此次方仲平身死，大人就算为楚、莫二人邀功，他们也逃不得失陷主将的干系，最多算一个功过相抵，朝廷既无由头贬斥他们，也无将他们调走的可能。可他们日后如若对大人的命令阳奉阴违又如何是好？”

话音一顿，见李弈似乎无动于衷，不由很是疑惑，“澎湖水师五营兵马中，只有楚、莫二人领的是楼船大舰，实力最强。其余三营只不过是一些‘蒙冲’和‘四车’船罢了，难道大人就为了‘联名上书’便轻易放过此二人？”

张京早已知道李弈并不会将他如何，而联名上奏后最可能的结果便是自己升任市舶司使，先不说李弈还要仰仗自己慢慢除掉蒲寿庚的心腹，就拿自己一旦玩完朝廷不知派来个什么样的市舶司使这一点来说，李弈也绝对会保全自己。因此，这才大胆相询。

不过李弈却并不回答，一直到张京心氧难耐才笑道：“张副使不觉得仅凭咱们二人就消灭这么一大股海盗实在是非常可笑吗？市舶司才有几艘小船可用于海战？本官的知州衙门可是一艘都没有。要是不给澎湖水师描上几笔，朝廷里那些爱挑毛病的大人还不把人烦死？小心为妙呀！”

瞟了张京一眼，继续道：“先不说这些了，张副使这里安排的怎么样了？”

张京闻言一凛，不敢怠慢，急忙正容道：“据下官所知，蒲寿庚在市舶司私自篡养军士5000有余。除两营之外，其余几营上至指挥使，下至各都都头大都是其心腹。下官已经借议事的由头将其全部看押起来，就等大人处置了。”

李弈闻言惊道：“那北门和水门防守的军士……？”

不等李弈将话说完，张京就已苦笑道：“正是。北门的那营军士乃是下官侄儿所领，水门则是由各营轮值，恰好也轮到与下官亲近的一个营当值。”

话音刚落，李弈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本以为此次冒险一搏干得十分漂亮，哪知居然大半还是靠了运气。如若蒲寿庚不是那么信任张京，如若当时水门是由其亲信把守，后果实在是很难预料。

不过此时张京就在面前，不能过分示弱，只好干笑两声道：“天意使然、天意使然。先不说这些了，依本官看还是早点将这些人处置掉的好，也好为张副使去了这块心病，顺便也为厢军的军士多谋几份差使。”

张京闻言脸上一红，他想杀掉蒲寿庚这些心腹的心思并不比李弈要淡多少，只要这些人里有一个对蒲寿庚死忠的人，那对自己就是很大的威胁。相比之下，李弈从厢军中抽人来控制市舶司的军士对自己来说则要无所谓的多，毕竟自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不过，李弈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多少让人有些尴尬。

脸色一红一白之际，忽听刺桐港方向隐隐传来连续几声剧响，心知澎湖水师已经得手，急忙找个台阶，向李弈拱手道：“恭喜大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蒲寿庚手底精锐除掉，实在是可喜可贺。”

李弈也甚是兴奋，能够和蒲寿庚同船前来的自然全是精锐，而如此轻易地将其除掉，对自己下步前往台湾一举将蒲寿庚最后的势力摧毁实在是帮助甚大。想到这里，一把抄起桌上的酒壶，大笑道：“来，喝酒。”

酒确实是烘托气氛的好东西，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喝起来，竟已不觉时间流逝。过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外已闪身进来一人，正是童柱。童柱见到李弈抬头，笑呵呵地上前道：“大人，那艘贼船已经被炸沉，贼人全都喂鱼了。”

李弈闻言一怔，道：“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童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笑道：“卑职倒是捞上几个来，已经派人送回府上看押。刚才一高兴就忘了说了。”

李弈这才笑道：“好，干得不错。对了，那几位都头来了吗？”

童柱笑道：“大人相召，他们怎敢不来。卑职这就叫去他们进来。”

说罢，转身走出厅外，时间不长便引了10个戎装汉子走了进来。李弈抬眼看去，只见来人分为两列，个个面目黎黑，想来是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所致。正想着，那些汉子已经施礼道：“见过大人。”

李弈急忙起身道：“快快免礼。此次海盗为患，方巡检不幸遇害身亡，实在让人可惜。但几位刚刚除掉这么多海盗，已足可慰方巡检在天之灵。今日将几位请到此处，也并无他意，只是本官代方巡检和泉州百姓谢谢诸位而已。”

这些都头都已从王小七处听说了方仲平的死讯，闻言不管真的、假的都是面上一黯，显得甚是悲痛。沉默半晌，忽听李弈道：“谁是于元化？”

众人中立时闪身出来一人，轻声道：“卑职便是于元化，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李弈定睛看去，只见于元化个子不高，甚是敦实，被自己点名叫起多少有些局促不安。当下温言道：“本官忝为沿海制置使，却于海战一窍不通。今日得见楚、莫两位指挥使，心中甚是高兴，已经将二位指挥使请回府上，欲向二位请教一些时日。但军中怎可无帅，所以欲叫你暂代指挥使一职，负责操练军士。”

于元化闻言明显一喜，嘴上却推脱道：“大人，卑职怎担得如此大任？”

李弈皱眉道：“今日除灭海盗不就是你指挥的吗？切不可妄自菲薄。”

于元化这才不再说话，谢过李弈退了回去。李弈轻咳一声，又看向另一列，这5个都头马上抬头挺胸，看向李弈的眼光中全都隐隐带着希冀。不过却听李弈缓缓道：“你们先不要返回澎湖了，就在这刺桐港驻着，本官暂时先领着你们。”

5人的目光顿时暗淡了许多。看着此情此景，张京暗叹一声，心道：原来是如此打算的，高，实在是高。找借口把楚、莫二人软禁在身旁，轻易便免了日后阳奉阴违的麻烦。而于元化无根无基，且又名不正言不顺，只有死靠李云亭才行。哎，短短一天时间，澎湖水师、市舶司便已落入其掌中，这个李云亭，到底还有多少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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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马蹄急，回到知州衙门，天已蒙蒙亮。李弈悄悄钻进卧房，却见三娘穿着贴身小衣，正斜靠在床上愣神。李弈心情甚好，看到三娘未睡，不由哈哈笑道：“老婆，我爱死你了。”

说着，人已钻到了床上。看到李弈回来，三娘面色一喜，等听到“老婆”又甚是纳闷，轻笑道：“什么老婆？三娘很老吗？相公你昨晚到哪去了？相公为何派人将家丁全都抓了起来？昨晚可吓人了，也不知道哪来的一声巨响……哎，相公，你到底听没听三娘说？”

轻微的鼾声响起，李弈在睡梦中犹自喃喃道：“两、两夜没睡了。”

（第一卷完）

注：“木老鸦”乃史实，还有一种“混江龙”是漂雷。别的不多说了，我已经很努力了，大家别用板砖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