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救我!”朱重八跪地相求。白丁久为杀手,心肠早已冷却大半,又怎会为一个默默无闻,却又身无分文的一个小和尚担当罪责,扭头不理。旁边的诸葛无为看不下去,正待上前劝说白丁,却呼啦拉从酒馆门外闯进来十几个凶悍恶僧,各自手执刀棒,把白丁,诸葛无为和朱重八一并围在了圈内。果真是围得密不透风,雨刮不进。
当头的唤作高彬,亦是本寺的长老。身材高大威猛,能力举千斤。最是喜欢占人便宜。皇觉寺中欺侮朱重八最重的莫过于他。现在带人追赶朱重八,自也不遑多让,当先追来。一行人中,早有三四个僧人,奉他语意,一把揪住朱重八,就已绑了起来。
白丁不愿管别人闲事,自袖手旁观。但一干僧人把他的酒兴扫了,也是恼火。更见这帮僧人把自己也围得水泄不通,连句客气话也未说。于是怒道:“你们这些和尚,捉拿弟子便捉拿就是,扫我酒兴,挡我门路,是何道理?”
要是主持悟心亲来,必审言辩势,道歉一声便已完事。但高彬一直在皇觉寺中坐井观天,横行无忌。又怎知外边是人外青山楼外楼。竟大感刺耳,泼皮般喊道:“你这施主好没道理。我们捉拿本寺逃徒,干你何事?真是狗拿耗子-------不知所谓,莫不是找揍不成?”
这句话可是把白丁惹出火来,抓起地上香炉,一把向高彬撞去。高彬虽是人高马大,力气了得。但乡野武功,又怎及白丁的内力雄浑。一撞之下,竟自仆地不起,吐血而亡。唬得旁边的那十几僧众一下子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
诸葛无为看惹出事来,怕惊动官府。先把银两给了店家,嘱其好生安葬。这边欲拉着白丁一逃了事。那料白丁倒是认真起来,一把抓住朱重八的领子:“带路,我倒是要去皇觉寺看看,怎还有如此不通情理的臭和尚。”说着,一行人就要向皇觉寺走去。朱重八也是机灵,旁边有着白丁壮胆,却也不怕回转寺院,但有些怕回去再不能出来,一张脸是半高兴半懊恼,哭笑不得地引路前行。
到得皇觉寺,只见寺院是建立在一大山坡上,位于孤庄村的西南角上。三层大殿,左右配殿,虽然破旧一些,倒也显得雄壮威严,颇有一番架势。未及进门,皇觉寺已寺门大开,鱼贯而出一众僧人。
领头的正是主持悟心。一身瘦骨,满脸沧桑,胖大的僧袍下罩着一副皱巴巴的人干,唯脸上还有些许正气,让人觉得这人倒还活着。
只见悟心快步行了出来,向白丁二人顶礼合十道:“两位施主,万分地对不起。还请恕老衲不能严加管教之罪,致令小徒受苦逃离。更招致本寺高彬长老无理冒犯,伤及无辜,连累他人。不知两位少侠,可否入内,品茶一茗,以酬歉意。”原来高彬在寺内搅得昏天黑地,连主持亦不放在眼里。但苦于高彬武艺高强,竟无人能制。
白丁眼见主持如此客气,本欲大闹皇觉寺一番,原来满肚子的憋闷,倒是无从发起了;于是,随悟心一行入寺小憩。这悟心和尚貌不惊人,但才学倒是很有一套。
据说原本是江南一带颇有才名的隐士,一生绝意仕途,安居乡间,以讲学为生。筑有师山书院,人称“师山先生”。精通儒学经典,对《春秋》解悟尤其透彻。然乱世之下,焉有完卵。元兵铁蹄踏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红巾军亦是烧杀劫掠,无所不行。诺大的天下却放不下一张书桌。逼得无奈,便在老友处做了和尚。
此时与白丁畅谈,言谈恳切,字字珠玑,引经据典,博古烁今,更尤喜书画,二人竟在书画上亦谈得热火朝天。诸葛无为亦是幼读诗书,陪伺在白丁身旁,却是越听越惊,越听越奇,不由大感兴趣。
二人所谈书画,却是从武学来看“书画笔意”。何为“书画笔意”,即是一副书法图画所能表现出来的神思意想之境界。尤其是名家巨匠的书法图画,莫不是侵淫渗透着他的汗水精神。观之字画,能养身修气,壮我浩然之气势。
书画笔意与武艺剑道亦有相通之处。倘以武学剑道来观书画笔意,可以同样分成三重境界:第一重境界,初学书画,必须熟练书画的千招书体,万种笔法,方是入得门道。剑道一重境界亦是得熟悉诸般招势变化。手中有剑,心中亦有剑,人剑合一才是初窥剑道。第二重境界,则是书画具在心中,胸有成竹,无畏为惧,万物皆可做笔。剑道到此境界,心中须得有剑,手中却可无剑,只因万物皆可做剑。第三重境界,心中不再有阵规旧矩,放得心来,随心所欲。心中无法,手中亦无法,万般皆是法,实已是宗师级境界。剑道亦是如此,当是此时,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万物皆非剑。此时遵天地四时,循天地至理而生发由心,实已至剑道至境。
一番话说得激情澎湃,浩瀚高深,虽听得白丁连连点头,深以为许。却把诸葛无为惊得视为天人,叹为观止。读书竟能读通如此至理,让诸葛无为大为叹服之余,也是苦思不解。白丁与悟心亦大有英雄识英雄,相见恨晚之感。自此,两人就在皇觉寺中住下,日夕论道,虽不是风花雪月,却也是遐意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