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很大的喧哗声,是一个极力喊叫的声音,因为喊得太大声,连嗓子都嘶哑了,这种声音只有濒临绝地的人才能喊出来。我到走廊往下看,见楼下有个中年男人正对学生叫喊,一边挥舞着手驱赶:“快走,快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这里太危险了!”远远的地方,几个校园的保卫正向这边赶来。过路的学生自然没将他的话当真,不是说他是疯子就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只有我相信他的话,张高强一定从冤魂的口里知道了什么秘密。
当保卫要将奋力挣扎的张高强强行带走的时候,我适时出现了,并解释这是行为艺术,终于替他解了围。张高强冲着保卫们的背影狠狠呸了口唾沫,大骂道:“狗眼看人低,大爷有的是钱,小保安还敢管我。”
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脸色瞬间灰白起来,惊恐地望着四周:“你……你难道没发现学校很奇怪?这灰惨惨的雾气,为什么这些人都视若无睹?”
“雾有什么奇怪的?”
张高强这时想起,我应该是被关在他的库房的,意外地看我:“对了,你怎么出来的?”
我故意要气气他,“我用东西砸开门的,那只金梅大玉瓶。”
张高强一脸沮丧,看得出他对这只瓶极珍爱,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好小子,别逗我了,玉瓶怎么能砸得开铁门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随他来到僻静处,他先开口说:“早先关住你,是怕你有危险,而情况又很紧急,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你详加解释,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被人关了半天黑屋子,现在却得到这样句解释,教我啼笑皆非。我无奈地道:“那你总得说出来,是什么事这么紧急吧!”
张高强脸色凝重,抬眼望天,心情沉重地道:“蛊婴魔母咒快发动了。”我情不自禁地也看向天色,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密密地聚集了黑云,仿佛有根棍子在浓稠的液体里搅拌一样,奇怪地旋转扭曲。
“蛊婴魔母咒?”我清楚地记得李氏家谱里的记载,还有包罗万法的《地母真经》残篇中关于蛊婴魔母咒的介绍,相关条目里,写着简单的两个字:无解。这是唯一无法破解的诅咒,因此才被修道之人视为最可怕最歹毒的怨恨。
张高强说:“你也看过李氏家谱,应该知道其中的故事,其实,蛊婴魔母咒的可怕不仅仅于此,更在于它的潜伏期,只要仇恨不灭,魔母的诅咒就不停止!”
我身上一阵透骨的阴冷,想到个可怕的可能,“难道这就是当年施咒的地方!”我脚下的土地,熟悉的校园曾经是李家惨剧的舞台!
“不错,用不了多久,魔咒又要激活发动了。”张高强抬腕一看表,急道:“事情的因果容后再解释,现在先想办法让人快离开这里!”
我知道事关重大,但要学校方面相信我的话,无异于是对牛弹琴。我打算在校广播室发布火警灾难消息,催促学生们尽快撤离。
我刚跑出几步,身后传来张高强的惊呼:“糟糕!来不及了!”我扭身一看,见他跪倒在地上,用手抱头,浑身簌簌发抖,好象冷得厉害。我眼前飘落一点点的雪粒,竟是真的下雪了,雪有渐密渐大的迹象,纷纷扬扬地从乌黑的云团里洒落。
四周均静寂下来,天地间仿佛只有这灵巧的雪粒在姿态曼妙地飘舞,轻轻落在屋面上,树梢上,人身上。然后在皮肤上悄悄融化,许多人都为之痴迷,陶醉在这难得一见的景致里。在这个南方的城市,自古被称为岭越之地,气候炎热,下雪十分罕见。张高强眼里的恐怖之意愈浓,神经质地颤抖,呆滞地望定我,“这不是雪……”
我知道以前也下过一场很大的雪,并发生了很诡异的事,也许他因此触景生情了。
“这是虫卵……虫卵啊!”张高强的语调苍白无力。
我诧异地拈了粒雪在指间观察:颜色晶莹剔透,中心的部分有条微小黑线。啪地雪粒破了,一股汁液蛇一样的流过皮肤,那条黑丝蠕动了一下,就不动弹了。果真不是雪!
“这是魔母的虫卵,蛊婴魔母咒是出自苗疆传说中的毒咒,蛊虫就是咒的载体,强大的精神力透过蛊虫发挥威力,完全不同于中原各教派的符咒,让人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
“可蛊虫为什么不钻进我的身体?”
张高强神情古怪地看着我:“因为蛊虫早寄生在你身上了,所以别的虫无法再进入。”
我戄然一惊,难道在此之前,我已经中蛊了?
“你仔细看看自己的手臂吧。”
我捞起袖子一看,皮肤下不知何时凸起只壁虎模样的肉块,正缓慢地向肩头蠕动。凡人若是有只虫子落到身上,都会觉得恶心,何况是在自己的体表下,所以当我看见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情形,喉头连打了几个恶心,连忙点了肩头几处穴道,又担心可能制不住蛊虫,撕了条袖幅,紧紧勒在虫身前进的手臂上。
“在雾笼罩的范围内,所有人都已经寄生了蛊虫,这些虫子在人体内繁殖,接下来的后果没人能预料,但有一点勿庸置疑,这些虫子附带着延绵百年不灭的怨恨!”他脸部的肌肉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眼睛里有种奇怪的色彩。
我震惊地退了两步,“你不是张高强,你是谁?”
张高强怔了一怔:“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不,你是另一个灵魂,现在却占据了他的身体。”
张高强用线条刚硬的手抹了把脸,沙哑道:“难道你能看得出来?”
“如果我没误会的话,我们曾经见过。”
他果然承认了,颔首道:“是的,那天晚上,冒昧地叫你去救小倩的就是我。”
“所以,你就是盆景里的鬼魂,或者该叫你洪松。”
他没有否认,眼神迷离:“很多年以前,发生过一件很可怕的事。最后,事件参与者纷纷死去,面对不断死去的朋友,有人提前做好了准备,他祖上曾是地方的小军阀,祖父辈从前朝的古墓中掘出个称为还魂钵的殉葬品。只要生前预先将自己的血注入其中,死后灵魂就会保存起来,等有机缘时再借尸还魂。他年少时因为好奇,就悄悄地在钵中滴了血,等他祖父临终前想用的时候,却发现不灵了,大家以为是赝品。”他微微地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为自己庆幸还是悔疚,“这个钵无疑发挥了奇效,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一个钵或者说他与钵混成一体,手指的体温和湿润的水滴他都感触得到,可是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他慢慢地努力学习,终于能同人进行精神上的沟通,但这样做很花精力。他始终耿耿于怀,不甘心让坏人逍遥自在,他有通幽冥的能力,并因此得知了一个女孩子转世投胎的消息,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的守护神,弥补自己的过失。但这女孩本身是带着怨恨从地狱里出来,发誓要摧毁一切的罪恶东西,在她眼里,这所学校无疑就是最丑恶最可憎的地方了。”洪松充满感情地环视着四周,目光停留在校档案室所在的砖木结构的老楼,脸上忽然泛起股光彩,也许因为旧地重游,令他回想到从前,他也曾年轻过。
屋顶、树木、地面上都落满了洁白晶莹的虫卵,在不长的时间里已经成为了雪白的世界。所有的人慢慢失去了意识,身子慢慢软倒下去,躺倒在白色的虫卵里,然后渐渐被继续降落的雪白掩埋。
“放心吧,这只是催眠作用,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如果能及时解开魔母咒就能扭转危局。”洪松接着道,“你怎么还不去看看林玲她们呢?”
我猛然惊起,“她们出什么事?”
“看后山那边。”
我应指看去,后山腾起股黑气,愈来愈浓,看来黄文俊已经恢复了元气,今天晚上就可能前来泄恨了。转回一看,洪松却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