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傲然笑道:大清入关不过几十年,嘉定三屠、扬州十日至今令天下百姓记忆犹新,权臣圈地乱国更是令民间民不聊生,民心向背,不言可喻。至于'江山稳固'这四个字,哼,如今的康熙儿皇帝大权旁落,内有鳌拜等权臣专权乱政,狗咬狗自顾不暇,外有三藩虎视眈眈,伺机反扑,这大清江山何来'稳固'之说?
我不得不承认,以当朝之人的见识来说,郑睿确实是高明之至了。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康熙的本事,他隐忍不发只为了一击致命,鳌拜终究是要死在他手里的,而且就在最近。
还没有说话,却听他又长叹一声说道:只可惜并不是人人都能透彻时事,也不是人人都愿意遵从父亲的遗愿光复大明江山,竟只为了个人私利就踌躇不前,甚至寻隙报复。
你是说……我想起那天他跟南宫凌的对话。
你两次受我牵连,原因就在于我大哥——郑经。他叹息道。
你大哥……要杀你?为什么?你们不是亲兄弟么?我问。想来世间之事一旦跟权势相关便没了章法,什么亲情爱情,什么恩义仁慈,六亲不认者有之,背信忘义者有之,民间跟皇室,其实并没有不同。
他苦涩道:父亲生前颇看重我,大哥怕我跟他争位,不论我如何表明心迹,甚至主动流浪在外担负联络侦查之责也无法消除他的疑虑,近年来更是频频派出杀手欲取我性命。为了不与他冲突,我情愿游走四方尽量减少回台湾,但是……他长叹一声。
他的痛苦我何尝不知。至亲手足竟然落到自相残杀的地步,叫人怎不痛彻心肺?!
郑经的死活我管不着,但郑睿我却无法袖手旁观,所以我只能说:虎无伤人意,人有杀虎心。他既存心让你死,你越是退让他便越猖狂,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啊。
他苦笑一下,叹道:我知道。往日他欲对我不利,我皆可以忍,但如今他竟然把脑筋动到你头上来,我却不能坐视。他深深凝视着我,若除掉他才能保你一生平安,那我不惜将一战!
我看着他,只觉得不能承载那眼中满满的深情,于是把眼睛移了开去,淡淡说道:静茹何德何能,竟能得公子垂青,实在愧不敢当。
郑睿踏前一步,温柔地执起我的手,说道:你可知当日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虽然身为别人的下人,却聪颖灵慧,不卑不亢,让我印象深刻,才会在第二次见面时轻易想起了你。之后与你相处,你谈吐不凡,见识新颖,宁静而安然令人不自觉走近你,用淡漠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却又让人心疼,只愿从此呵护你不再受任何伤害。
我愣住了,最后的两句话直敲到我心底深处,深深荡漾,我从不知他竟然看我这么透彻。
他轻轻拥住我,用近乎叹息的音调继续说道:但那时我仍然懵懂无知,直到看见你在我面前被人刺中心脏,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才令我醒觉原来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竟然已经如此之重,那时我便知道,若失去你,我的心便也死了。感谢苍天护佑,你终是回到我身边,我对天发誓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没想到竟然又害你第二次受伤……你怪我吗?他凝视着我,眼中有着痛苦和恐惧。
怪他吗?那是当然的。但我又能说什么呢?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深情表白,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我又如何能承受这浓烈的感情?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时代、自己的家人,值得么?
我的心有一丝恍惚。
第九章情缠
晚饭的时候,南宫凌神色怪异,瞅着我和郑睿神经兮兮地笑着。我固然被他瞧得食不下咽,郑睿也是尴尬至极,终于忍不住轻斥道:春流,你这是怎么了?不好吃饭笑什么?
南宫凌索性放下饭碗笑道:我笑你以前不管我说什么都宁愿挨打不愿还手,好不容易说动你回台湾看看你却阳奉阴违跑去住客栈爬东山,不过这一爬也好,带回个心上人来,这下不用我说你也决定正视你那混账大哥了。这回我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冲冠一怒为红颜'.
一席话说得我臊红了脸,心里却是重重一跳,有种怪异的感觉。
郑睿更是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撇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中却是满满的深情。
我心里一慌,急忙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吃饭避开他的眼光,却哪里吃得下去,于是胡乱吃了两口便道:我吃饱了,先去休息。然后落荒而逃。
一路闷着头冲回客房,月梅跟在我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却是满脸戏谑的笑容。
死丫头,笑什么?!我嘴里斥责着,却自己红了一张脸。
月梅边喘气边笑道:头一回看见小姐这么惊慌,好在有个郑公子出来制制你,不然我真要以为小姐是那如来佛祖面前的不动明王,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呢。
我又羞又臊,伸手便去掐她的腮帮子,她惊笑着躲开,我们笑闹了一阵。
我终于借着这会子嬉闹把那羞意退去,喘着气坐在桌旁,喝口水润了润嗓子,这才认真考虑起郑睿的感情来。
虽然两次被他连累受伤,但他每次都亲自看护守候,便是再大的怨气也该消了,可我究竟喜不喜欢他?我——不知道。
我肯定对他有情,但我总觉得那是朋友之情大过男女之情。但不可否认,他虽然对我的来历诸多误会,但无疑是能看透我的内心的。所谓知心人,不就是这样吗?他人长得好,才华高,能力强,不然不会被郑经猜忌,能有这么一个人疼爱,该是很幸福的吧?但我跟月梅说过的话言犹在耳,这样杰出的人会爱我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