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例是不喝酒的,只抿了一口茶,说道:南京是大城市,便是叛军们也不会拿这里怎么样。真正饱受战乱之苦的,还是那些山野乡间、贫苦百姓。我想,出了这南京城,不出百里必然跟这儿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康熙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这回我们出来,自然不能只是在大城里、光鲜亮丽的地方转悠,什么地方都要去看一看的。
我忙道:玉,如今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不论去什么地方都要事先做好准备功夫,不然万一出了事,你叫我怎么跟老夫人和家里人交代?!
他看着我认真的表情,哑然失笑道:好,好,都听你的。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出来这一趟,看到你这么为我担心,便也值了。
我听了一愣,看着他有些戏谑,几分深情的目光,不由哭笑不得。转头看去,只见容若和月梅各自捂了嘴偷笑,面上倒有些臊了。
他看着我有些晕红的面容,面上的笑容更见柔和,桌底下悄悄伸出手来,拉住了我的。我微微一惊,抬眼看他,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不由微微一笑。
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忽然听见自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一行人走上楼来,凡是来这里的常客大家无不起身相迎,寒暄客套之声不绝于耳。我仔细一看,不由吓了一跳——真是好的不灵怀的灵,怎么就真的让我碰上南宫凌了呢?
心慌意乱间,想要避作不见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好,却见南宫凌一道眼光瞟了过来,跟我的目光相对,两个人俱是一愣之后,他的眼中飘过一丝诡谲。
康熙正要有兴致地打量着南宫凌,从身旁众人的称呼中,他早已知道这个人便是翠名居的大老板,于是笑道:这可不是应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句老话么?你看,这南京城中两大酒楼饭庄,你也好,这位老板也好,竟然都是年轻有为之人。
我还来不及搭话,南宫凌已经笑嘻嘻走了过来,作了个揖说道:请恕在下冒昧,这位公子看来面生,是否初来南京城呢?
康熙不明究底,站起来也拱了拱手,笑道:在下龙玉,是来南方探亲的,确是第一次来南京。
南宫凌笑道:难得难得,龙兄远道而来,不如就让在下做个东道如何?
康熙此时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于是笑推道:这如何使得?在下与兄台素昧平生,怎好让兄台破费?!
南宫凌眼中诡芒一闪,道:哪里的话,龙兄既然是静茹姑娘的朋友,便也是在下的朋友,这个东道自是不冤。
我心里重重一跳,看见康熙眼中有着霎那的莫测,曼声道:在下失礼了。原来兄台识得拙荆吗?
拙荆?南宫凌的眼神又闪了一下,道,在下几年前跟静茹姑娘曾有一面之缘。
康熙介绍我是他夫人,南宫凌却仍旧称呼我姑娘,是不承认,还是从郑睿那里得知了我的底细?我分辨不出来。
康熙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当下眼神便沉了下去,我见势不对,忙起身笑道:南宫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不过我们还要继续南下,行程匆忙,就不打扰南宫先生了。
月梅如今也是磨练得精明剔透,当下便给纳兰容若使了个眼色,容若也不是笨人,立刻就会意,向着康熙恭敬地说道:爷,时候不早了,再不走怕就要误了行程了。
康熙早已不耐,于是顺着台阶就下,对南宫凌说道:兄台的盛情厚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还要赶路,就此拜别吧。
南宫凌微微一愣,但随即便不饶不休问道:不知龙兄去向如何?你初次来南方难免人地不熟,在下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我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我跟郑睿算是朋友,但跟南宫凌的交情也没有深厚到要紧追不舍的地步啊!看了看月梅,她也是一脸茫然。
康熙纵然心机深沉,如今也不免微微动气,当下冷然道:多谢兄台关心,不过我们亦非无知小儿,这点小事还是做得来的。说罢不再搭理他,揽着我便向楼下走去。
我虽然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但对于南宫凌的苦苦纠缠这样倒也不失为一种解决的方法,况且康熙正在气头上,我还是不要惹他为妙。于是乖乖跟着他,一声不吭走开了去。只是一路走开很远,却仍然觉得从背后投射过来一双诡谲而冷冽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本来打算在南京落脚休息,但被南宫凌这么一闹,康熙索性连南京也呆不下去了,我们一行人只好直接出城,来到南京周边的一个小镇。正如我的预料,在这里已有几分兵灾战祸的味道,不过好在离南京并不远,不算太严重,却也是看得康熙阴沉了脸,我倒有些不确定究竟是民生凋敝所导致的,还是被南宫凌影响的。
康熙的心情不好,我们几个也不敢放肆,只顾静悄悄做着自己的事。康熙却仍旧不许我多动,只叫我学那真正的贵家夫人受人伺候便是。
来到夜里,他的情绪看起来似乎好些了,我也稍稍放下点心,却也仍旧有些戒备。他一直在气怒上并未发现我们的异样,如今冷静下来却一眼就能明白,当下苦笑了一下,将我拥进怀中,叹道:曦敏,不要怕我,你该知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对你动怒,那后果……我承受不来的。
我心里也有些感叹,轻声说道:我知道。可是……你不开心,我也觉得难受,偏偏又不知道你为了哪桩事不开心,不知从何劝起,只能眼巴巴地着急。
他默然半晌,轻轻抬起我的头,看着我说道: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什么当年要放你出宫?让我在你的生命里有了两年的空白,无法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