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药箱
作者:纹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07

此时山间松青柏翠,杂草茵密,早已不能分辨路径。又行了一阵,朱大长借助火光,举头一望,前方三面峭壁陡立,犹如一只天然的布袋,已是无路可进。

薛珊儿驻足,稍作观望,道:“公子请看,右侧悬崖上,有一株年代久远的古松,我说的山洞,就藏在树荫之后。”朱大长见那古松枝叶繁茂,傲立于峭壁之上,离地足足有四五丈距离,并无攀爬路径,心中既感叹松树生命力之顽强,又想:在这石壁下,决计看不出树后有一处山洞,薛珊儿一个女孩儿家,难道自己爬上去看过?

薛珊儿见他一脸疑惑之色,知他心意,道:“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那一日我射中一只角雕,掉落在那颗松树上,想来是没有射中要害,那角雕扑腾几下,不见了踪迹。我心有不甘,使用绳索爬上崖壁,原来那扁毛畜生藏到了树后的山洞。我见洞里几具骷髅,个个都面目狰狞,难看得很。又怕有什么机关暗器,可不敢再去擒它,自己逃下来啦。”朱大长笑道:“骷髅当然是面目狰狞,难看得很。难道还有生得眉清目秀,闭月羞花般的骷髅不成?”

薛珊儿抿嘴一笑,道:“你是没看到,看到了就不会这么说了。那骷髅四肢骨骼,都是漆黑,像是中了剧毒而亡。我自小习武,胆子也不算小,可是乍看之下,还是心惊胆战,觉得凶险得紧,不敢单独去探个究竟。我下来把里边的情况,给我那几个奴才们一说,你猜怎么着?个个摆出一张苦瓜脸,说什么上有耄耋老娘,下有襁褓孩童,都要张嘴跟他们要吃的,可出不得差错。没有办法,只好作罢。到后来,渐渐把这一件事情忘了。”

朱大长微笑道:“于是乎,你就看上了上无耄耋老娘,下无襁褓孩童的区区在下,去一探虚实?”薛珊儿神情腼腆,说道:“我见公子功夫见识,都是不凡,又深研岐黄之术,自然是上佳人选。其实我就是好奇,公子若觉得此事凶险,那……咱们就不上去了。”朱大长扬眉道:“活人尚不足惧,何况是死人。”薛珊儿喜道:“正是,更何况是只剩下一堆骨头的死人。我这就拿绳子。”她将火把交到朱大长手中,取出手套和山绳,朱大长见那绳子一头有回形勾,自然是攀登专用之物。

薛珊儿带上手套,仰望古松位置,右手把住绳头,运力掷了几次,回形勾已牢牢挂在古松树干上,用力拉扯数下,树干微微晃动,缚一人之力已是绰绰有余,道:“朱公子,我先上去,这山壁光滑,你稍后要小心才是。”朱大长道:“好。”

薛珊儿纵身一跃,身子离地两米有余,半空中双手抓了绳索,娇躯微微倾斜,双足在峭壁上借力,迅捷向上,不多时已栖身在古松枝干。她抛下绳索,道:“公子,那火把不要了,我背包里还有,你空手上来。”原来这时朱大长双手各拿了一只火把,他若要手把绳索,非得丢掉不可。

朱大长道:“此地草木甚多,稍有不慎,易引起山火,到时候生灵涂炭,罪过就大了,还是拿在手中为好。”薛珊儿迟疑道:“是啊,不过那火把经过特别炼制,连雨水都不能浇灭……”话没说完,朱大长将两只火把交到一手,身形晃动,已离地两丈许,单手揽了绳索,足尖在崖壁一点,薛珊儿只觉栖身的树干轻轻一晃,眼前火光耀目,对方已然稳稳地落在了自己身旁。

薛珊儿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睫毛不住闪动,道:“公子神技,今日两次叫我大开眼界,这……也是吴老先生所授的吗?”朱大长道:“不是。我自小体弱,乃是偶遇一位名师,传了一些强身练气之法,又有幸蒙他老人家授了一些的功夫,仅学到皮毛,不得要领,让姑娘见笑了。”薛珊儿笑道:“皮毛已是这样如此,授你武功那位名师,定然是学究天人,无所不能了,是哪一位高人,公子可否见告?”朱大长苦笑道:“那位前辈云游四海,行踪莫测,偶然路过吴府,说我与她有师徒之缘,便传下一些功夫,连我也不知他老人家姓名,姑娘见谅。”

薛珊儿奇道:“有这种事情?”朱大长道:“是啊,那时候年幼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匪夷所思。”当下把当年学艺的过程粗略地说了一遍。

原来当年吴传龙命长子吴震寰带朱大长练一些功夫,吴震寰不敢有违,在闲暇之余,传下一些强健体魄的功夫,但终因镖局事务甚多,几年下来,并无太大进展。朱大长十三岁那一年,门外来了一名身作杏黄衣衫的女道士,敲门化缘,一见朱大长,脸有诧异之色,问吴传龙:“此子是何人所生?”吴传龙据实说了,那杏衣女道士想了一想,说道:“他与我有师徒之缘,若不嫌弃,我想将他引入我门,也算成就了这段缘法。”吴传龙只道是要收了朱大长出家作道士,吓了一跳,忙婉言谢绝。那杏衣女道笑道:“你放心,只学道,不出家。”吴传龙见那女道士仙风道骨,一身衣衫纤尘不染,透出一股祥瑞之气,既敬又佩,便一口应了下来。

后来那女道士在吴府住下,每日食些素斋,与朱大长单独相见,住了一月过后,便告辞离去,吴传龙问她法号,那女道士微微一笑,不作回答。后来吴传龙问朱大长传的什么,朱大长说:“前几日解经诵佛,化解暴戾之气,后几日修习心法,练气强身。”吴传龙心想:“小孩子家,哪来的什么暴戾之气?”嘴里却不说什么。自那以后,朱大长使了一种独特的修炼内息之法,连吴振寰见了也是百思不解,后来练气的法门就不再教,另授了一些拳脚等防身要诀,近些年下来,朱大长的造诣已远在吴振寰之上。

薛珊儿听得神往无限,悠然道:“那位仙姑要是到我家来化缘就好了。”略一凝神,又问:“不对,你说她明明是一位仙姑,自然是道家高人,又怎么会教你诵佛经?”朱大长恍然道:“对啊,你若不说起,我至今都没想到这一层关系。”薛珊儿笑道:“那些世外高人行事,往往不能以常理度之,就好比你朱大神医,不也是独辟蹊径,不按常理出牌的么?”

朱大长摇头道:“‘神医’二字,不是那么好当的。”侧头一看,身后果然有一处洞穴,洞口风化甚是严重,当下将一只火把交到薛珊儿手中,道:“下去看看。”跳下树梢,稳稳站在洞口,火光到处,只见洞内甚是宽阔,洞壁凹凹凸凸,并无规则可言,自然是天然形成。

薛珊儿跟在他身后,道:“公子,这洞不像是有山贼住过。”她将声音放得极低,已全然不似先前在洞外那般谈笑风声。朱大长心中一凛,道:“嗯。”说话间,两人已并肩前行,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走出四五步,薛珊儿低声道:“公子,你看。”朱大长顺着她目光望去,就见离自己不足三丈开外,散落了几具人体骨骼,正如薛珊儿先前所说,漆黑如墨,形似枯木,地面杂乱无比,一数骷髅头,竟有七八个之多。

薛珊儿拔了短剑在手,全神戒备,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又进了几步,朱大长忽道:“这是什么?”俯下身来,见右足边有一只木箱样的物事,一小半已没入土中,体积不大,不过一尺有余,薛珊儿眼光中微露恐惧之色,道:“先别去碰它,我瞧这些人死得诡异,说不定哪一处就藏了剧毒无比的东西。”朱大长道:“从这木箱腐朽程度来看,应该是百年以前的东西了,说不定还能追溯到前朝。再瞧这形状,倒像是一只药箱。”薛珊儿心中稍慰,道:“说起来,还是你的同行。”

朱大长道:“推测而已,我打开来看看。”薛珊儿道:“公子,你拿这把短剑划开,小心了。”朱大长接过短剑,端详一阵,刀刃从侧面刺入,木箱早已腐朽之极,如同切豆腐一般,刀身并无抗阻。转头说道:“薛姑娘,你退后一些,倘若这不是药箱,而是歹人故意在里面装了一些弓弩毒液,喷射出来,那可不妙。”

薛珊儿睫毛低垂,驻足不动。朱大长一愣,道:“怎么了?”薛珊儿道:“既然进到这里,咱们自当共同进退,你却叫我先避一避,是什么道理?”朱大长一时语塞,两人相顾无言,半晌过后,薛珊儿微微侧头,凝视着他,缓缓说道:“你心里瞧不起我,是不是?”朱大长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并肩作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薛珊儿面露欢愉之色,道:“不错,梁山好汉上山,讲的就是也不求同年生,但求同日死,咱们当然也应同荣辱,共患难。”便在这时,一阵腥浓刺鼻的气味,伴随着窸窣声响由远而近,薛珊儿脸色微变,惊呼:“不好!”

两人同时抬头,就见一条巨蟒,吐着血红的信子,缓缓游走过来,巨蟒通体橙黄,夹有白色纹路,腰身足有水桶粗细。在巨莽头顶,赫然盘了一只色彩斑斓的小蛇,长不过尺许,目露凶光,跃跃欲动。

朱大长失声叫道:“黄旗紫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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