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珊儿伸出左手,握了朱大长右掌,两人均感对方手心冰凉,薛珊儿道:“什么黄旗紫盖,皇帝出世吗?”
那巨蟒行到离二人两丈开外,凝住不动,头顶小蛇身形一弹,栖身到洞壁一块山石之上,虎视二人。朱大长眼神中喜忧参半,道:“它灵性十足,说是蛇中君主,亦不为过。黄旗紫盖出没之所,必护有当世奇珍。《千草录》记载,‘黄旗紫盖,蛇之统帅,刀剑不伤,水火难奈,万毒之尊,无药可解。遇者慎之,避之!’”
薛珊儿道:“怪不得,它体型这般庞大,又通体金黄,好比皇帝穿的龙袍一样,群蛇一见,在气势上也是怕了。”朱大长眼光留意山石上那小蛇,不敢有丝毫懈怠,忙道:“不是巨蟒,是那条小蛇。这巨蟒叫作黄金蟒,性情温顺,并无毒性,不足为惧,不过是它坐骑而已,黄旗紫盖通常降服一些体型庞大的同类,来供自己驱使,它好似人间的皇帝一样,喜欢发号施令,身体又以黄色,紫色为主色,由此而得名。”
薛珊儿道:“你是说那一条小蛇,它……”忽听那黄旗紫盖低低嘶鸣一声,黄金蟒爆然昂起头颅,朝着二人立身之所袭来。
霎时间洞中风雷声响,石屑四溅。朱大长不及细想,搂了薛珊儿纤腰,平平飞出一丈开外,立足未稳,黄金蟒第二拨攻击又至,这一次朱大长不再闪避,凌空一脚,踢中黄金蟒左颅,硕大的头颅偏出数尺,撞在洞壁之上。这一下激得黄金蟒躁狂无比,尾部横扫过来,腥风卷得火把光亮忽明忽暗,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二人几欲窒息。
薛珊儿叫道:“拿刀!”原来适才那短剑尚插在木箱之上,不及取回。她心知自己二人眼下赤手空拳,那黄金蟒外皮既滑又厚,实难伤它。朱大长纵身跃到黄金蟒背上,不等站稳,巨蟒身子就地翻滚,从先前那木箱上压过,张开大口,朝薛珊儿磕下。
薛珊儿脚下向左滑开两步,情急之下,将手中火把顺势一掷,送到黄金蟒口中。那火把乃是特殊材料制成,就算雨水,也不能轻易淋湿,这一到巨蟒口中,它如何抵受得了?黄金蟒吃痛,嘶嘶发出声响,头颅向左迅疾一摆,撞向薛珊儿,这一下势大力沉,撞上之后万难幸免。薛珊儿此时已背靠石壁,万难闪避,不禁“啊”一声,花容失色。忽见眼前白光一闪,朱大长后发先至,奋起一脚,踢中黄金蟒下颌,他这一足几尽全力,又踢在黄金蟒软肋之处,只听一声闷响过后,山石横飞,黄金蟒头颅重重磕在离薛珊儿仅一尺之遥的洞壁上,头颅软软垂下,一股黑血,从它左眼殷殷淌出。
薛珊儿手中一紧,多了一物,正是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短剑,原来朱大长适才被黄金蟒掀倒在地,就势一滚,从那只木箱腐壳上滚过,只觉得有一物划破右肩,翻身站起,见那木箱早已被巨蟒压得粉碎,划破右肩之物却是一只被自己压破的白色瓷瓶。匆忙间见那箱中还有不少的瓷瓶瓦罐,散落一地,不及细看,抓起箱旁短剑,欺身上前,助薛珊儿解了那雷霆一击,随手把短剑交到她手中。
黄金蟒头颅虽然坚硬,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数以千斤的力量撞击在山石之上,头颅一时瘫了,而它眼睛又是全身最为薄弱之地,左眼恰巧撞在石壁嶙峋的怪石之上,已不能视物。薛珊儿见它性情暴烈之极,心知眼前机会,稍纵即逝,若等巨蟒重燃斗志,势必难以纠缠。她趁了这一空歇,翻身骑到它头上,挥起短剑,朝黄金蟒右眼刺去。
朱大长惊道:“不可!”薛珊儿一怔,问道:“怎么?”朱大长道:“它双眼一瞎,发起狠来,反倒难以控制,到时候这山洞也能让它搅得塌了!”薛珊儿将信将疑,从黄金蟒头颅上跳下,一想到方才命悬于一线之间,还是心有余悸,拉了朱大长手,退开了十几步,又遥望右壁尖石那黄旗紫盖,见它悠闲吐着信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时洞中只剩下朱大长手中一只火把,光亮较先前暗下不少,薛珊儿侧头整理稍显凌乱的秀发,道:“你……适才说这巨蟒性情温顺,依我看来,它使起性子来,跟三国时候的张飞,宋朝的李逵,也丝毫不逊色。”朱大长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黄金蟒和黄旗紫盖处得久了,受其压迫,难免有一些变化。”薛珊儿笑道:“还受其压迫,你当是君主农奴制么?我瞧这黄旗紫盖多半是名不副实,属下给打伤痕遍体,它连正眼也不瞧一下……”话音未落,就听左首一阵响动,那黄金蟒翻滚几下,复又神气活现地昂起头来。薛珊儿道:“又要来了。”
忽听右壁又现一阵嘶鸣,黄金蟒一听之下,甚是惧怕,匍匐退到黄旗紫盖身后,俯首盘作一团。朱大长道:“正主儿终于肯登场了。”薛珊儿道:“巨蟒虽然力道千钧,但是行动起来,终是笨拙难掩。黄旗紫盖体小,灵动无比,又身藏剧毒,应付起来就要麻烦多了。”朱大长心生一策,道:“薛姑娘,你背囊中可有打猎时盛装猎物的袋子?”薛珊儿道:“有啊,都是些坚韧的牛皮袋子,你的意思是想将它装起来?”朱大长微笑道:“不错,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就来一个请君入瓮。”
薛珊儿抚掌道:“好主意,袋子就在背包里,我反手取来不便,劳驾你亲自动手。”朱大长走到她身后,刚要伸手,一道利器破空声响传来,那小蛇势若闪电,耀出一道黄紫相间的亮光,径直奔向薛珊儿咽喉之地。朱大长大骇,不等薛珊儿有任何反应,右手食指在蛇身上一弹,手指仿佛弹到金铁之物,微微生疼。小蛇受了外力阻挠,方位变幻,并不落地,身子一曲一伸,一缕毒液喷出,直射朱大长右眼。
朱大长见来势汹汹,忙仰面斜倚,双足牢牢钉在地面,使下铁板桥功夫,堪堪躲过这一击。薛珊儿短剑已然从侧面递出,直挑蛇身,小蛇在空中停留良久,势道已衰,这一剑竟无力避开。薛珊儿大喜,只听“当”一声,这一剑如同击在普通钢刀之上,小蛇并无损伤,反是有了着力之处,顺着剑锋而上,直噬薛珊儿手腕。薛珊儿又惊又怕,短剑脱手,纵身跃开。那小蛇不等短剑落地,嗖地蹿起,如脱弦箭弩,稳稳落到先前栖身那一处山石,盘起身子,慵懒地吐着毒信,对眼前二人视若不见,仿佛一直都置身在事外。
薛珊儿俯身去拾短剑,不等手指触及,便慌忙缩手,但见短剑剑身已然变作深黑色,与那几具尸骨颜色一般无异。朱大长道:“适才你斩它那一剑,它有少许毒液沾到剑身,你那短剑虽是精钢所铸,但还是没能耐住毒液腐蚀。”薛珊儿骇然道:“刀剑难伤,万毒之尊,果然不假,蛇中君主,名不虚传。”
朱大长道:“单凭这些,它还称不了蛇中君主,关键是它极富智谋,遇事不惊,其它蛇类,好比这黄金蟒,都是一味死缠不休,唯有它且战且歇,修养生息,只需认为时机成熟,再图一击致敌死命。在地上睡了几十年,或者上百年那七八位仁兄,难保不是稀里糊涂,就死于非命。”
薛珊儿道:“这么些人,全部涌进洞里,自然是冲着洞里的宝贝而来,朱大哥,你说黄旗紫盖常驻洞中,究竟是守着什么样一件东西?”她先前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多亏朱大长及时援助,对朱大长亲近之意,又加深了一层,是以开口不再叫公子,改称大哥。
朱大长道:“守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倒是不得而知。不过你说这些人是同是一伙,却不见得。第一,尸骨虽然都是漆黑,因中毒而死,但从腐朽程度来看,早晚先后却是大有差别。第二,能窥透黄旗紫盖玄机者,好歹也算得有识之士,对付黄旗紫盖不能依仗人多,若都是些庸碌无才之士,便算四五百人,把这洞府都拥得满了,还不是徒送了性命到黄金蟒的嘴里?所以来此寻宝,最好一人,顶多不超过两人。七八个人一道来寻一件珍宝,没寻着也就罢了,如果真拿到手中,势必你争我夺,是非纷争不断。那是愚者行径。第三……”
薛珊儿忽失声叫道:“小心!”原来那小蛇在朱大长分神说话之际,悄无声息地绕到二人身后。薛珊儿心细,一见小蛇不见踪迹,顿即醒悟,待出声示警时,小蛇已骤然发难,身子弹射到空中,奔袭朱大长右颈。朱大长瞬时后颈嗖嗖发凉,慕地转头,那小蛇来势如电,离自己右肩不到一尺,想要躲避已是万万不能,而薛珊儿则离得更远,手中又无刀剑兵刃,单凭赤手空拳,要施援手,无异于痴人说梦。
朱大长霎时间万念皆空,颓然闭上双目,慈母音容,恩师笑貌,在这一刻又齐齐涌上心头,轻叹一声,静候黄旗紫盖携带死神,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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