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长快步来到厅上，见薛珊儿眼圈发红，容颜憔悴，双手蜷胸前，甚是无助。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是祖母的病情反复了么？”薛珊儿摇摇头，眼中泪光闪耀，前排牙齿咬住下方嘴唇。朱大长心中怜爱之情顿生，劝慰道：“珊儿，究竟遇到什么棘手事情了，说出来，咱们一道解决，好不好？”薛珊儿一听，神情更是凄切，双眼一闭，两行珠泪从腮边滚落下来。

朱大长慌了手脚，又是哄又是劝，又是晓之以理：“昨天夜里性命攸关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伤心，这才一个对时不到，发生什么状况了？快说出来，你要不说，那没办法，我曾说过要和你同甘苦，共患难的，现下只好也陪着你伤心了。”

薛珊儿哽咽道：“我要是说了，你……还会伤心吗？”朱大长道：“这个……那得看是什么事情，你先说说看。”

薛珊儿挥袖拭掉泪珠，幽幽说道：“大哥，我……我就要……嫁人了。”朱大长先是一惊，随即一股复杂的情感涌上心来，神情木然，呆呆不语。薛珊儿凤目如电，注视着他，道：“这一件事，你一点儿也不伤心，是不是？”朱大长颓然坐下，好半晌才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薛珊儿轻轻道：“今日刚刚定下。”朱大长心中如春雷初乍，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大叫：“你这样急着定亲，为的是什么？”强自镇定，道：“那可要恭喜你了，不知他……是哪一位名门望族之后？”

薛珊儿淡淡说道：“的确是名门望族之后，他的父亲官居二品，是当今吏部侍郎。”朱大长点点头，道：“怪不得，怪不得。令尊果然神通广大，哈哈……”薛珊儿漠然道：“你笑什么？我先前问你的问题，你回答我。”

朱大长道：“什么问题？是问我伤不伤心那一句，对不对？”薛珊儿道：“是。”朱大长凄然道：“你已是待嫁之人，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如今你应该问我，为不为你们高兴才对。”薛珊儿一咬牙，道：“好，那你为不为我们高兴？”朱大长道：“你与他门当户对，多半又是郎才女貌，这等天作之合，龙凤呈祥的美事，我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哈哈……哈哈……”笑声中极是苦涩，殊无半分欢愉之意。

薛珊儿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连他面也没见过，你不用挖苦我。”朱大长狂笑道：“我有吗？我一个穷郎中，怎敢挖苦你堂堂知府千金，错了……应该是侍郎大人准儿媳才对！”

薛珊儿怫然道：“大哥，你再这样说，我可真的生气了，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朱大长摆手道：“你定会说，是你爹爹安排好的是吧？”薛珊儿道：“是啊，事先是爹爹碍于面子，才请姜大人到家里来，后来……后来……”她说到这里，实不知如何来说清这事，便说不下去。朱大长道：“我来替你说，后来那姜大人便直接拍板，定下你这准儿媳，你爹爹身为下官，也不便回绝，算是默认。再后来你就顺水推舟，顺流而下，应了这门亲事。”

薛珊儿道：“你前面说得对，后面的可不对，我没有顺水推舟，更……更不是什么顺流而下。后来爹爹求我，让我应了这门亲事，说倘若开罪了侍郎大人，官职不保不说，还有性命之忧。我长这么大，爹爹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求我，你没看到当时那场面，爹爹他差点给我跪下，我迫不得已，只好答应。大哥，换作是你，你能怎么办？”

朱大长道：“换作是我，就爽爽快快的应了，保证是皆大欢喜，他不但不丢官，反而能连升三级。”薛珊儿黯然道：“大哥，你不知道，生在官宦之家，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其实有很多无可奈何之事。”朱大长见她凤目中复又闪现泪花，再也不忍出言相讥，只觉得胸中气闷，沉默一阵，才道：“你离出……你在家中，还有多少日子？”他本想说“你离出嫁，”但心中一想到那个“嫁”字，便觉伤感，当即改口。

薛珊儿道：“爹爹说，姜家两个月之后来提亲。”朱大长道：“只是提亲吗？”薛珊儿道：“是。”朱大长心中一宽，觉得只要一日不成亲，那此事就大有回旋余地，心弦也不似先前那般绷紧，笑道：“你是真不想嫁，还是假不想嫁？”薛珊儿脸现不满，道：“大哥，你认为我是那种除了贪享荣华富贵，其它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人么？”

朱大长道：“我这人眼拙得很，不大看得出来。”薛珊儿怒道：“我若是想嫁，大大方方就嫁过去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必老远跑来告诉你，你说这话，分明是瞧不起我，今日就当我没来！”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朱大长挡在她身边，神情郑重，道：“珊儿，我要的就是你这一句话。刚才戏言，切莫当真。”薛珊儿怒气不消，道：“你我虽只相识一日，却是经历过生死患难，比起那些认识了五载十载，口中海枯石烂，心中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鸳……的人，不知强过了多少倍，你若再说那些荒谬之言，我……再也不理你！”

她说得斩钉截铁，朱大长心中一凛，道：“我先前问你的意思，可不是凭空乱说，若是你真想过去，那我无可奈何，只好作罢。若是不想过姜家去，那咱们便想想法子，也不是就没有回旋余地。”

薛珊儿道：“有什么法子？那姜誉才身为吏部侍郎，有单独面君之权力，旁人躲都躲不及，谁敢在老虎嘴里拔牙？”朱大长道：“谁说要去找那什么侍郎大人？又不是他娶亲，要找自然是他家公子，只消他一门心思不愿意，大伙儿一拍两散，都没办法。”薛珊儿喜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不过，这事情也是极难。”

朱大长道：“不管成不成，总得试一试，咱们还有的是时间，这事情大可慢慢来，从长计议。”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我有一个疑问，非得要先弄清楚了不可，不然心里不踏实。”薛珊儿道：“你说。”

朱大长欲言又止，眼中窘态流露，道：“嘿，将来要是真的把这门亲给退了，那你嫁给谁？”薛珊儿脸上一红，道：“以后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

朱大长暗骂自己糊涂，单刀直入问起这样的事情，岂不是让她难堪？当即哈哈一笑，以此来掩饰心中惶愧。

薛珊儿说完一句，心中即生悔意，随后痴痴地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大哥，到现在，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么？”她说完这句，晕红两颊，睫毛低垂，朱大长见她娇羞之态，美艳绝伦，不禁心中一荡，握住她手，这时两人四目相对，心中都是甜蜜无比。

过了好一阵，朱大长才道：“三日以后，咱们便上北京城去，先访一访那位侍郎公子，究竟是怎样一个德行，再作打算。”薛珊儿一怔，道：“赴京？”朱大长道：“是啊，这件事情想要做得圆满，非得去一趟不可。眼下他们未作筹备，正是咱们捣乱的绝佳时机。”薛珊儿踌躇道：“我一个大闲人，走一走倒是没什么关系。可是你现下身为人徒，当应潜心学艺，不负你恩师所托，这样冒然去京城，算上来回路程，少则十日，多则半月，怕是不大妥当。”

朱大长黯然道：“忘了给你说起，你来之前，恩师谈及我学艺一事，说与我十年师徒情份已到，他老人家叫我……出师。”薛珊儿笑道：“那多半是你胆大妄为，做了什么惹他老人家不开心的事情，这才要将你这孽徒逐出师门。”朱大长摇头道：“不是的，师父说我已成人，男儿汉应志在四方，闯出自己的一番前程来。”

薛珊儿道：“你师父说得没错，你就该这样。对了，他老人家服了珍珑血菇，病情好转了吗？”朱大长道：“已是大好，那神物果然了得，师父不仅身子复原，看起来比以往健硕了不少。我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欢喜。”薛珊儿道：“嗯，这样就好。像他老人家这样的大好人，应该再活个八十年，一百年！”心中忽升起一念，又道：“既然这样，那咱们这一趟去京师重地，行程也不用太仓促，除了办那一件事情之外，还得办一件同等要紧的大事。”

朱大长诧声道：“还有什么大事，这么要紧？”薛珊儿笑道：“先不给你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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