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长不去理她，单手掩上了门，又拉过一张桌子，抵在门后，这才放下王霖酆，道：“王司业，王大人，请坐。”王霖酆依言坐下，恻然道：“你可不要乱来，你……叫什么名字？”朱大长笑嘻嘻地道：“在下姓贾，草字白勺。”

王霖酆惊魂未定，当然不知那“贾白勺”合起来，就是“假的”之意，道：“我给你说，你别仗着有杜大人给你撑腰，就胡作非为，本官在宫中，那也是有人的。你若是动了本官一根毫发，到时候追究下来，少不了问你个满门抄斩之罪！”

朱大长心中一动，道：“原来王大人宫中尚有皇亲国戚，在下可是看走眼了，失敬，失敬。”

王霖酆“哼”了一声，道：“你明白就好，那还不把本官放了？”朱大长沉吟半晌，极是为难，道：“王大人，咱哥俩儿只是想好好亲近亲近，原本没打算动你一根毫毛。只是听你这样一说，那就不能轻易放了你，我贾白勺双亲在堂，又有七房妻室，儿子六个，女儿九个，连同外公、外婆、姨娘，舅舅，表哥，表嫂，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表姐，三个闭月羞花，又待字闺中的表妹，总共有五十七口，性命都操纵你手，这一放了你，岂不是纵虎归山，遗祸无穷？”

王霖酆一愣，见此举并不奏效，又平心静气地道：“你好好的送我出去，我自然不会为难于你，你家上下五十七口也得以保全，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是好？”朱大长摇摇头，道：“不行，我这人天生一副贱骨头，最是怕人恐吓。再说你们朝廷命官说的话，没有几句能当得真。我思来想去，只好把主意打牢靠一点，以防万一。”

王霖酆大惊失色，“你……想怎样？”

朱大长心想：“我若是明着问他，他必是不肯承认。”说道：“我贾氏门中，从南宋时，传下一门绝学，到我这里，已经有三十九代，据说当年的老祖宗，也是个名人，叫做贾似道……”王霖酆满脸鄙夷，道：“原来你祖宗是个奸臣，他的子孙后代，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大长笑道：“是啊，我也没说他不是个奸臣，要你多嘴。不过这一位奸臣，总算也做了一件好事。”王霖酆大是不屑，冷笑道：“那家伙卖主求荣，祸国殃民，堪比秦桧，后世人人唾之。你是他的子孙，也是一样！”

朱大长也不生气，微笑道：“我可没他厉害。当年贾似道为了哄得皇帝欢心，召集天下最有学问的五百名方士，苦心钻研七九六十三天，又花费了**七十二天，炼制了一种丹药……”王霖酆插口道：“胡说，道家讲究七七为玄，九九归真，炼丹要么是七七四十九天，要么是九九八十一天，哪来的**七十二天之说？”

朱大长板下脸来，道：“我说是**七十二天，那就是**七十二天，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贾似道做人做事都是出人意料，岂是你这等庸才能琢磨得透的？”王霖酆面色铁青，闭口不言。

朱大长续道：“这药强身补体，壮肾回阳，可夺造化之功，再萎靡的人服了，过的片刻，也是威风凛凛，如生龙活虎一般。这样一来，宋理宗临幸**，在那花前月下，游刃有余，喜爱得不得了，三天之后，便深得其妙处，欲罢不能。”笑吟吟地望着王霖酆，“王大人，你说这药好不好？”

王霖酆将头扭向一旁，赌气不说话。

躺在床上那丫鬟忽地探出头来，怯怯说道：“贾公子，那药你有没有？我家主人他……”王霖酆脸上一红，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丫鬟吃了一惊，忙将头缩进被窝。

朱大长道：“几百年前的东西，我到哪里去寻得？不过这丹药看似神奇无比，服用之后，实则遗祸无穷，先不去说那朱砂、水银、各类金铁之物对身体有莫大的害处。当年贾似道暗通元人，意图不轨，那丹药中，除了大补之药以外，还添了另外五种药石，这五种药服后全身酷热难当，必以阴寒之物来抑其燥火。嘿嘿，二者合一，更胜过当今鸦片，其效可想而知，那皇帝身中荼毒，先是魂不守宅，血不华色，数月后容若槁木，谓之鬼幽，这就好似大人你一样。”

王霖酆颤声道：“你……说什么？”

朱大长道：“这五种药混而合一，有一个名字，叫做‘五石散’，你可听过？”王霖酆迟疑一阵，终于叹了口气，说道：“这样说来，你也知道这‘五石散’了？”

朱大长双手叉腰，神气十足，道：“那是当然，贾家传下了三十七代，才传到我手头的绝学，我焉能不知？这方子传了这么多年，五石散功效一般，早已修正，如今改作了八石散，效果是青出于蓝，这其中滋味，就算做神仙，也不及此。”

王霖酆一听，晦暗无华的眸子中，顿时精光大盛，扶住他双臂，脸上如痴如狂，道：“当真？你……贾兄弟你当真会做‘八石散’，不是骗我？”

朱大长见他十指形似枯木，心头既憎且怜，甩开他手，不悦道：“我骗你作甚？贾家秘方，历经数百年，可谓是数度生死劫难，才得以保全下来的东西，哼哼，这个……这个也是几百年的金字招牌，难道就砸在我手里？我……”正要胡乱吹嘘一番，忽听得门外喧嚣声四起，有人调兵遣将，一人叫道：

“兀那小子，你已被顺天府里，五百名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的差官大人们团团围住，识相的快快出来受降，否则乱箭射你十七八个窟窿！”喊话之人正是关鱼。他刚才受了惊吓，再不敢擅自来营救主子，灵机一动，快马到顺天府里去搬救兵，那顺天府就在安定门附近。他心怀嫉恨，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恨不得把匪人说得是三头六臂，要动用了御林军才好。顺天府尹一听，私闯官宅，本已是大罪，还敢挟持朝中要员，这还了得？当即遣了差役跟随关鱼，前来缉拿匪人。

他口中故意将顺天府三字喊得响亮，好叫对方心有惧意，至于‘五百名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的差官’云云，更是肆意恫吓，真正过府来援手的，连两百人也不到。

另一人道：“挟持司业大人，罪在不赦，快快背了王大人出来受降，本官留你个全尸。”话音一顿，又道：“王大人，你在里边可好？”

朱大长听这人中气十足，心想：“这人倒是个会家子，看来京城中的官儿，也不个个都是草包。”王霖酆却不理会，只是问：“贾兄弟，你现在有现成的‘八石散’没有？”朱大长摇头道：“这是禁物，怎能随身携带？”

王霖酆大失所望，又道：“那你把配方说给我，我自己去弄。你只要说了，我保你安然无恙出去。”朱大长假意踌躇一阵，道：“决计不可，这是我吃饭的家当，不能轻易示人。”

关鱼在屋外喊道：“大人，你在里面可安好？请你说一句话，这位刘通判刘大人，好部署如何来剿灭那匪人。”王霖酆没好气地道：“一时还死不了！”关鱼道：“大人，那匪徒可曾为难于你？”

王霖酆懒得理他，对朱大长道：“眼前外面有五百多个差官围住，这些差官都是顺天府出生，久经训练，擅于射箭擒拿，像你这等杀头大罪，连审都不用审，直接箭头浸过了毒液，见血封喉，中者一定活不过三个时辰。你就算本领高强，要抵挡数百支箭齐发，也不容易。那时候你只需稍有疏忽，恐怕……性命难保。你……要想清楚了，若没我相助，你要出得府去，恐怕比登天还难。”

朱大长笑道：“我不怕，我有盾牌，他们一定射我不着。”王霖酆暗想：“这屋子里空空荡荡，你自己还带了盾牌不成？”道：“贾兄弟，就算你带了盾牌，不过只能抵挡一面，性命不必其它，岂同……”“儿戏”二字还没出口，屋外关鱼表功心切，又叫道：“大人你放心，小的已命人把好各路出口要道，刀出鞘，箭上弦，渔网也是齐备，管教那小子插翅难逃。大人，刚才小的疏于防范，让那匪徒占了先机，他……可曾要挟于你？”

王霖酆大怒，喝道：“你滚得远远地，***，现下老子听你说话就烦！”

朱大长站在窗户一角，观望几眼，果见屋外人头汹汹，刀斧手挥刀霍霍，弓弩手也是伏低就位。若不是投鼠忌器，只需一声令下，恐怕片刻间连这一排房屋，也能拆得尽了。心头叫苦不迭：“这一次人没救成，弄不好，恐怕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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