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驱车先往太医院,刘松鹤安排下属,去办朱大长吩咐的第一件事,和第三件事,随后马不停蹄,直奔就近的中华门。
中华门以内为午门,是紫禁城正门。有明三暗五之说,当中的正门平时只有皇帝才能出入;皇帝大婚时,皇后可以进一次;殿试考中状元、榜眼、探花的三人可以从此门走出一次。在清代,文武大臣出入左侧门,宗室王公出入右侧门。也就是说,需有家国大事方可从此门进入,平日其它琐杂事务入宫,都走神武、东华、西华进入。
此时未时已过,正是众侍卫一日中最闲的时候。
两人在中华门下车,那侍卫头领识得刘松鹤,唱了个喏,一转头,喝问朱大长:“小家伙,干什么的?”
刘松鹤忙道:“太后病重,这位公子是进宫给她老人家瞧病的。”侍卫头领道:“可有诏书?”刘松鹤赔笑道:“事态紧急,还不曾请皇上下旨。请大人通融。”
侍卫头领斜着眼打量了朱大长一番,满脸的不信,“你会瞧病?读过药书么?”
朱大长笑道:“禀大人,读过一两本。”侍卫头领道:“读一两本哪儿成?要给太后瞧病,少说也要读个十本八本。就好比我,当年读了三本,结果还是没进到太医院,这才改行做了侍卫。”
朱大长微笑道:“大人不行医,那真是杏林的一大憾事。”侍卫头领笑道:“呸,我是什么材料,我自己知道。你有刘大人举荐,料想也不是歹人,我这一关,你算是过了,不过越往里走,盘查越严,特别是傅老大那里,能不能进去,就看你本事了。”朱大长拱手道:“多谢相告。”
过午门,金水桥,经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一路侍卫林立,花了不少唇舌,费了不少银子,又冲了刘松鹤的面子,这才如履薄冰地到了隆宗门,此处守备森严,是通往慈宁宫必经之地。
刘松鹤低声道:“此地便由傅老大扼守,那傅老大乃是正黄旗宗亲,平日攀权附贵,飞扬跋扈,百官都忌惮他三分,切不可出言顶撞。”
朱大长点点头,抬眼一望,前方一队侍卫目不斜视,巍然肃立。为首一位个子不高,肥头大耳,身形臃肿,一看服色,似是个校尉。
刘松鹤快走几步,拱手道:“将军日夜值守,为皇上分忧,辛苦,辛苦。”傅老大面无表情,“我道是谁,原来是刘大人到了。本官当此职责,吃皇粮,拿俸禄,为皇上分忧,那是理所应当。刘大人司职太医院,不知为皇上分忧了没有?”
他言之意,自然是讽刺太医院只拿钱,不办事,太后垂危,连病因也是不知。刘松鹤如何听不出来?道:“将军说笑了。下官时刻惦念太后万金之体,这不,又请来一位少年神医,这位公子乃是于大夫的师弟,对太后病症,颇有一番见解……”
傅老大皱眉道:“什么少年神医?那骗人的把戏,怎么刘大人你也信?上一次就是拜那位‘少年神医’所赐,如今太后他老人家危在旦夕,刘大人,你就不能长点记性?”
刘松鹤道:“这一次不同,这位朱公子……”傅老大颇不耐烦,打断他话,道:“刘大人你要进去,本官不拦你,什么猪公子,牛公子,要想进去,拿皇上的圣旨来!”
这一番话斩钉截铁,丝毫没商量余地。
刘松鹤苦笑道:“贤侄,我先去慈宁宫,看能不能向皇上讨个令牌来,你在此等候,千万不要四下走动。”朱大长眼见时辰就这样白白费去,暗自心忧,但眼下这形势,又不能硬来,道:“好。”
目送刘松鹤匆匆进去,朱大长寻了个石阶坐下,只听傅老大道:“那小子,你跟于恩顺是一路的么?”
朱大长知他在跟自己说话,恼他无理,不去理他。
傅老大平日威风惯了,几曾受过这等冷遇?喝道:“喂,那小子,本官给你说话呢!”朱大长淡淡说道:“在下姓朱,不姓那。”
傅老大哼了一声,“姓朱的小子,你跟于恩顺是一路的么?”
过了半晌,仍是不见答话,这一回“校尉大人”的面子可有些挂不住了,他身旁一名侍卫赶有心讨好:“将军大人问你话,快快回答了!”
朱大长忙站起身来,“原来是将军大人,这可失礼了。”傅老大面色微缓,还没来得及他训斥几句,随即又是满脸怒色。原来朱大长站起身,朝着那侍卫深深一揖,神态毕恭毕敬。
那侍卫窘红了脸,道:“不是我,是旁边这位大人。”
朱大长摇摇头,“将军大人何必谦虚?我见大人威风八面,仪表堂堂,年纪轻轻便担此高位,实乃国之幸甚,民之幸甚……”傅老大粗声喝骂:“你***,存心捣乱来了,是不是?”
朱大长略一偏头,“这位大人是?”先前那侍卫道:“这位才是将军大人,刚刚荣升校尉的傅大人。”
朱大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知你们傅大人,用了几年才荣升这品衔?”那侍卫一脸得意,道:“咱们大人守护隆宗门一线,为圣上忠心耿耿,忠字当头,不到三年,便得此殊荣。”
朱大长若有所思,道:“原来守三年门,就能守出个将军来,那我家小虎忠心耿耿,忠字当头,守了五年门,到如今还无品无衔,可亏得很了……”傅老大冷笑道:“你家小虎算什么东西?也来跟本官相提并论!”
朱大长道:“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同样一件差事,岂能有高低贵贱之分?”傅老大傲然道:“本官守的乃是国门,你家小虎守的那叫什么门?再说了,老子没过这边来之前,司职骁骑营也有七八年,拼死拼活,战功赫赫,那个时候,你家小虎恐怕还穿开裆裤呢!”
朱大长搔搔头,一脸沮丧,“大人在骁骑营那个时候,我家小虎还没出世呢。”众侍卫哈哈大笑。一人打趣道:“你家小虎,现在还在他娘怀里吃奶吧?”
朱大长惋惜道:“它娘不要它了,上一回跟一个相好跑了。”
傅老大哈哈一笑,“他娘原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婊子,她那相好一定长得很俊俏罢?你家小虎,多半也是那相好的野种!哈哈,哈哈……”众侍卫跟着一阵哄笑。
朱大长满脸不悦,“大人不可乱讲!小虎它娘,也在咱们家守了五年门。每一次上山打猎,总是拼死拼活,也算得上是战功赫赫,后来虽然私奔,那也情有可原。”
傅老大啐道:“呸,一个婊子,还敢谈什么战功?老子七八年前,出生入死……”话一出口,隐隐觉得不对,七八年前,小虎还没出世,那他最多也就六岁,守了五年门,难道从一岁就开始守门?问道:“……你***,你家小虎,到底几岁?”
朱大长道:“六岁。”
傅老大瞪眼道:“胡说八道,一岁怎么守门?”
朱大长道:“怎么不能?它哥哥大黄,也是一岁。一天夜里还咬死一只偷鸡的黄鼠狼,后来我赏了它一块肉吃,它就冲我摇尾巴……”
“住口!”傅老大怒喝一声,“说了半天,你说的是一只畜生?”
朱大长笑道:“畜生怎么了?他忠心耿耿,忠字当头,我可没当它是畜生。”
傅老大一听,更是怒不可遏,“**的,原来是消遣老子来着。雷五,给我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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