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刑戈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心里的天平倾斜了，斜向父母，而不是曾经风光无比的血尊。

他跑出家门的那一刻，父母立刻选择了他，没有半点犹豫。紧接着，他们开始到处寻找刑戈。崔二见此唯有暂时收手，并未为难刑大方夫妇二人，但也就是暂时的，这谁都明白。

父母的房间在隔壁，刑戈察觉得到他们还没睡。

沉寂许久后，刑大方说话了。

“田不卖了，我们再想想法子。”

“嗯。”齐三娘的声音很小，“我去跟人借借，往后多接一些活，三五年就能还上了。”

刑家的女人手巧，不止大石村，附近的人都知道。她做的衣服缝线又密又实，衣服烂了线还没散；而且她会乡下人不会的绣花，在大户人家看来她绣的花难入法眼，对乡下人来说已是非常了不得。

“呵呵，年轻时我的木工可是很不错。”刑大方故作轻松地说，“这么多年了，应该没落下，回头我再做些木工活。”

齐三娘忽然显得有些小妇人模样，吊着嗓子轻声说：“老邢，再给我做个木鸟成不？”

“哈哈……”刑大方不知想起什么，笑得很欢快。他没笑两声，便被齐三娘一拳头砸回去了。

“轻声点，别吵着儿子。”

“是是是。”刑大方说话依旧带着笑，“得跟儿子说说，当年他娘是被他爹用一个小木鸟骗过来的……”

“没个正经！怎么当爹的？”

夫妻两在说悄悄话，却没想到刑戈全听了去。得知父母相识的经过，刑戈有些乐了。想象着年轻的刑大方拿着一只做工精致的木鸟，在容貌清秀的女人面前晃荡，那感觉……怎么有点邪恶？

“我还没说你呢。”话题突然一变，刑大方埋怨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让儿子去宗学读书，你怎么反倒说儿子有理便依他？”

“所以啊，儿子亲娘，这话真没说错。”齐三娘先是得意一番，才解释道，“咱家那小子脾气倔，用强不行，得顺着他来。我儿子懂事，不像别家的孩子捣蛋，跟他说理他肯定听。要不是你，我早说服儿子了。”

刑大方沉默了好一阵，嘟囔道：“没我，就你能生出儿子？”

齐三娘没听清楚丈夫的话，但刑戈听见了。他在意的不是父亲的无理取闹，而是母亲的那些话。

她为他付出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刑戈无法做出让她伤心的事。刑戈从未想过，一个人会为另一个人几乎付出一切，但在齐三娘身上他看到了。

相比父亲，他长的更像母亲，听见有人说自家孩子像自己，她总能乐上半天。她喜欢看儿子笑，不止一次说过“儿子多笑些，你笑起来很好看”，然而刑戈很少在她面前笑，因为他觉得那样有些丢脸。

今夜才知，原来知子莫若母，还有人能够如此了解他。

“唉……”

刑戈确定自己睡不下去了，干脆坐起身开始修炼。浅浅呼气，绵绵吸气，纷乱的心绪渐渐安稳下来。

一墙之隔，断断续续传来刑大方夫妇商讨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结束了夜话，沉沉睡下。听着那两个睡梦中的呼吸声，刑戈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定感。

下一刻，刑戈进入清冥中。

窗没关，风清凉，清亮的月光溜进屋里，照在刑戈身上，不住波动。

血照经极其霸道，最忌急进，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到反噬。前世以他的资质，自然诸事无碍，如今不行。

三岁时他第一次修炼血照经，便引起强烈的反噬。原来的他并不瘦，出生时甚至有八斤重，可三岁那次修炼让他大病一场，险些身亡，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从此再没长胖过。

居然连准备了三年都没用！经过此事后，由不得他不慎重。糟糕透顶的体质，也让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好心情。

随后刑戈又琢磨研究了好几年，才确定如何修炼血照经。最恰当的修炼时间是从午夜开始，此时万物静籁，少有惊扰，无需担忧遭到打搅；而血照经会让血液燥热，夜晚也能降低温度。

元力随呼吸缓缓归入气海，每转动一圈，刑戈的心脏便会突然加快，继而全身的血液躁动不已。刑戈很有耐心，他忍受住身体的不适，引导元力降低速度，却始终流转不停，让躁动的血液得以平复下来。

然后，再次纳入元力，理顺血液流动，如此周而复始。

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时，刑戈做完最后一次纳入元力，便结束了一天的修炼。阳光太猛，会给身体带来更大的伤害，刑戈不想冒险。

“该找个更稳定的功法了。”刑戈松着筋骨，下了床，“血照经不能轻易使用，否则身体会受不了的。”

他转念一想，宗学分文武两院，武院教导的功法虽然是最普通的，但同时也是最稳定的，几乎没有任何后患，兴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等有了一定的修为，就去找那个山洞，彻底解决血照经的缺陷问题。

刑戈打定了主意，打开房门说的第一句话便叫刑大方夫妇吃了一惊。

“我决定了，就去宗学。”

愣了一会，刑大方颇为欣慰地点头大赞：“这就对了，我儿子是神童，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

刑戈又道：“但不卖田。”

“不卖不卖，爹娘自有办法。”齐三娘生怕丈夫在卖田上犯浑，赶紧抢先说话。

刑大方咧咧嘴，没在卖田上纠缠，敲敲桌面，依旧很威严地说：“吃饭。”

坐在桌前，刑戈拿起鸡蛋咬了一口，总觉得今天的鸡蛋味道和往日不同。也许，是因为母亲换了种煮法，也许，仅仅是心理作用。

不过味道不错，好吃。

刑方不打算把自己的去宗学的真正想法告诉父母，看着刑大方到处寻找木匠工具，齐三娘拿起针线缝着衣服，刑戈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我会尽量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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