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心中疑惑,容渊问道:“敢问老丈姓名?”
“徐致远。”说出名字的时候,年近八十的四叔公佝偻的脊梁挺得笔直,昏昏老眼骤然一亮。
“徐……”容渊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惊呼出声,“先生是前朝名闻天下的忠臣徐致远徐先生?”
“啊?”罗庭也是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指着四叔公,手指直哆嗦,“你这老头,就是那个在叛军攻入帝都时,说什么‘唯死而已,凭多废话’的家伙?你不是死了么?”
他们说的,刑戈一点也不懂,更想不懂四叔公为何先指出刑家本来不是大石村的人,后来才搬进来的。不过罗庭这大嘴巴,还真让刑戈无话可说。
四叔公摇手手,洒然道:“没死成。人家说杀了我反而会让我名垂青史,囚禁了我,吃喝不愁,唯独经常遭人威逼利诱,如苍蝇般令人厌烦无奈。百余日后,一个前朝投诚的大将暗中送进来一封密信,我便逃了。至于传言中我遭叛军暗杀,这事我可从未承认过。”
众人齐齐无语,这老头说得倒是轻松,可大忠臣的名节……
总算他们都不是笨人,联系起四叔公先前莫名其妙的的开场白,很快明白那密信才是四叔公逃脱的主要原因。罗庭捺不住性子,当即问了出来:“密信写的是什么?”
“密信不能说。”四叔公幽幽说完,不等罗庭追问,又看向刑戈,轻叹道,“不过,我倒可以告诉你们,我逃出去是为了见几个人,其中一人是皇太孙……”
啪!罗庭重重拍了一下光溜溜的脑袋,不可置信道:“你该不会告诉我,刑大方刑老哥是皇太孙吧?”
容渊心下一凛,越是想,罗庭的猜测越是有可能,要不四叔公为何在一开始就暗示刑家原本不是大石村的人?刑戈眨眨眼,心里头有些荒谬,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老爹是前朝皇太孙……唔,有一点点可能,至少解释了村子外的森林里埋藏的金银珠宝,毋庸置疑,正是为前朝复辟埋下的;也解释了大忠臣四叔公为何拼着身败名裂,也要逃出来。
哪知四叔公哭笑不得道:“你这脑袋想的都是什么?皇太孙当年已有二十好几,算年纪也和刑大方对不上啊。”
罗庭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还好还好,身世差距不是太大。”
“浑人,听我说完!当时除了皇太子在,还有好几个人。”四叔公没奈何地瞪了罗庭一眼,再满眼和蔼地看了看刑戈,继续说道,“这孩子的祖父也在其中,是老朽至交好友,风骨铮铮,老朽自愧不如。当年逃出来,一是为了见皇太子,二是……呵,陈年往事了,历历在目啊!刑兄文武双全,满门忠良,只可惜一人之力无以回天,等老朽赶到的时候,嘱托我代为照顾其独子,便……”
“刑……”说起前朝的事,刑戈和罗庭是万万比不上容渊。老头神色古怪地看着刑戈,轻声问道,“徐先生,你那位刑兄,是几次上书天下将乱、屡遭前朝皇帝斥责的‘狂生刑戈’?”
刑戈心中一动,他对那位“狂生”祖父并没什么感觉,但总算晓得明明一开始自己是学文、四叔公却给自己取了兵武气息颇重的名字“戈”。再转念一想,他全明白,四叔公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最先攻入帝都的不是西秦军,而是某支叛军,各方势力彼此攻伐十余年,西秦才得以窃取大位。按时间一算,“狂生”把刑大方托付给四叔公的时候,刑大方大约在二三岁。因此,刑大方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
不消说,四叔公之所以如此照顾刑家,正是因为如此。而四叔公呆在大石村哪里也不去,肯定是为了守护那个地洞,同时是照看刑家。
导致前朝覆灭的最主要的原因,无疑正是那场大灾难。那时,前朝必定有修为极高的高手,难怪标识地洞方位的那颗银花树,树桩切口如此平整!
四叔公刻意暴露身份,一是已经隐瞒不了,二是在提醒刑戈:他知道刑戈起出了地洞里的宝物!
再看四叔公提起刑戈的祖父,里面也透露出几个信息——他等了几十年都没等到皇太孙再次出现,皇太孙多半已遭不测;那么,地洞的财宝便是无主之物。四叔公不在意刑戈拿走那些宝物,只是要刑戈小心谨慎,不要再给第三个人知晓。
更深入地想想,四叔公分明是在暗示:你这孩子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我有能力,我都会帮你。帮你,就是帮刑家,就是帮刑大方,就是在完成当初的承诺。
所以,昨夜四叔公探明刑戈要屠灭崔家时,他选择了沉默。
所以,四叔公在崔家外围布置了人,怕的就是有漏网之鱼,危及刑家。
所以,从那两个漏网之鱼口中得知刑戈昨晚狠下杀手,四叔公不能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刑戈深深一躬,徐徐道:“孙儿谢过四叔公。”
“好好好!”四叔公开怀大笑,“老朽一生未曾娶妻,如今也有儿孙了!”
容渊当即笑道:“恭喜徐先生!”
一旁,罗庭嘴皮子又痒了,大咧咧道:“你们两个说话古里古怪的,肯定有什么瞒着我!”
“浑人!”容渊气得差点一脚飞踢过去。
罗庭嬉皮笑脸地绕到另一边,又说道:“你这老头太不厚道了,瞒了我这么久。对了,照你说刑老哥的父亲也是文武双全,你怎么也不教刑老哥读书认字?”
“学来做什么?”四叔公眼一瞪,“老朽也算是满腹经纶,可这结果呢?与其学来一肚子学问去争名夺利,还不如做个农家人!往日食不厌精,却终日算来算去,少有安稳之时;如今粗茶淡饭,我跟你这浑人猎鹿烤了吃,不是更自在?”
罗庭嗤之以鼻道:“嘁!你们读书人就是喜欢以己度人,心胸狭窄,我还真看不起你们。”
这浑人经常口出妙言,一席话,堵得四叔公和容渊无言以对。
刑戈没说话,只是不时地看看眼前这三人,心里浮现过往画面。
世事端是奇妙难测,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原来前世他没猜错,这地洞真是某个皇族的宝藏,到了今生,还和自己有必然的关系。
而此间事已了,容氏不欲与柴氏大战,柴氏同样如此。昨晚的损失柴氏只能自吞苦果,容渊抓住了柴氏的把柄,什么时候放出去全看容渊心情,柴氏哪里敢提报复?如今大石村有四叔公坐镇,又有容渊相助,刑家万无一失。
刑戈遥望东方,是该离开大石村了。
那部功法应该没被人取走吧?
落玄门……很期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