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出了许多在空中飘荡的烟雾河流。浓郁的香油气息更叫人头脑发昏。伴随着轻轻的吟诵声，许多怪异的影子在空中舞动。维克托不自主地想起了以往的许多事，它们就好像水中照出的影像一般真实。他甚至能够听见父亲和哥哥的幽灵在这片迷蒙的雾气中低声细语。他们就在这里，他们从未离开，只要闭上眼，就能触摸到他们的存在。

不知道他们是否也能感觉到。他望向母亲，布朗歇夫人沉默得像尊石雕，她的面孔隐于黑色的面纱之下，难以窥见。我能感觉到她的哀伤。至于那底下的神情，他不愿想象。

棺柩的另一边，德兰姆舅舅手持长剑单膝跪地。他从天刚有点黑时进入这小圣堂起，就是这副模样，至此未发一言。‘既然箭靶只有一个靶心，那么真爱也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句话总是跟着他的身影，时时在维克托耳边响起。

舅舅，你放心吧，我不会透露一个字给母亲的。

“和谈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布朗歇夫人突然打破沉默，揭开披在脸上的面纱。

维克托一愣，随即听见了德兰姆的声音。舅舅沉默良久之后，终于说话了。

“还没有，他们今天送还遗体只是为了观察我们的态度。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约定和谈时间的信鸦来的。”

“你相信他们？”夫人语气僵硬。

“我知道你想提醒我，瓦斯曼人都是些反复无常，毫无信义的小人。”

“难道他们不是吗？”

舅舅摇头，“我们没有选择，必须一试。最终的出路，不在战争。而且，我已经找到能够解决后顾之忧的出路。”他望向维克托，眼睛里含着笑意。

“我还是劝不了你。”布朗歇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我希望我的女儿伊内丝回来，还有埃兰，他身体羸弱，我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这个……我尽力。”

尽管答应，德兰姆的犹豫还是表露无疑。

祈祷仍在继续，时间长到连颂唱的修士和修女也开始止不住地打呵欠。但是母亲和舅舅两人仿佛石化了一般，纹丝不动。维克托浑身酸痛，膝盖已经失去知觉，试图挪动它的时候皮肉就像黏在了石板地上，撕裂开地疼。

据说要成为骑士，也得经过这样的祈祷和守夜。维克托有点庆幸自己当年的那个失误了。这样的时刻，他一点也不喜欢。

夜色深沉，除了这座小圣堂里还留有点点光明以外，其它的地方早已是一片黑暗。夜的触手无处不在，大门微微开启的那一瞬间，它就跟着进来的人一同溜进了屋子。

“德兰姆大人，有书信。”

舅舅用剑支着身体站起来，因为长跪的原因，他的双腿止不住地摇晃。“给我。”他伸出手，来人连忙把信递上去。信的正面盖着瓦斯曼帝国黑色火龙纹章的封印，从维克托这边看去，就像黄褐色羊皮纸上的一个圆形黑斑。

“什么信？”布朗歇夫人也试着起身。她跪着的时间比弟弟长久，用手支着地面才勉强站起来。

“和约信。”德兰姆回答，“约定了谈判时间和地点。”

“在哪里？”

“松陵城。”

维克托发现母亲紧张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松懈，“看来……我是多虑了。这位克丽丝公主表现出了比想象中更多的诚意。”

“怎么了母亲，您为何这样说？”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因为松陵城在瓦尔诺河上游的松岭之上，是北方联盟的土地，对我们有更多的优势。”舅舅解释，“你母亲和我原以为他们会把谈判地点选在瓦斯曼境内，这样我们就会冒很大风险。但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可以完全放松警惕。因为维斯加.洛林也在瓦斯曼的谈判队伍中，他可是条狡诈成性的狐狸。”

“他们定的时间呢？”

“明天的日落之时，刚够我们早上出发，赶到那里。”

“既然这样，祈祷可以停止了。”布朗歇夫人吩咐那些修士修女打扫圣堂，收起烛火，“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她安慰弟弟，“可以赶紧休息一下，成败在此一举。既然我们救不了死人，那就尽力让活着的人都能回家吧。”

(本章结束明天歇一天下一章克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