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兰孤零零地伫立在荒芜的雪原上,听着朔风呼啸。
冰山破碎的尖峰映在黑黢黢的寒夜里,比出鞘的长剑还要陡峭。白色的、骨灰般的雪末四处飞扬,它们是白色的亡神,冷酷的侩子手,变幻无常的妖妇。它们掠夺着一切生机和温暖,用永恒不变的严酷加以统治。
千万年来,这里是一成不变的死亡之地,连太阳的光与热也敌不过冰雪寒冷的呼吸。那哀戚,歪斜的影子投射在冰山巨人般的脚下,可笑得像御座前的弄臣,佝偻着背,瑟瑟发抖地颤栗。
生命在这里绝迹,这里是永冬之地,唯有死亡的沉寂。
然而,有个陌生的旅行者,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最为寒冷的冬夜,一个冷的连雪花们也要为之痛苦悲鸣的黑暗之夜,独自闯入了这片死寂的世界。
她的到来击碎了这个寂静世界的沉默。白色的幽灵们盘旋着靠近她,不断地拍打她,却丝毫不能动摇她的脚步。
雪狭卷着她的黑发在风中狂舞,冰映衬着她的衣裙四散飘扬。她吹响了挂在腰间的号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拖长的音调响彻天空,无数的影子围绕着她飞翔。它们有小孩,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它们哭泣着、咒骂着,在风中打成旋儿,全都尖啸着一个词,“自由!”
“自由!”“自由!”呼啸的风声跟着应和,“自由!”“自由!”“自由!”
声音震耳欲聋,叫埃兰无法在原地站立,双耳刺痛如同针扎。
“求求你,停下……求求你,停下。”他微弱的哀嚎声淹没在永冬之地的大合唱中,“自由!”“自由!”“自由!”
突然,天空被一道翠绿色的闪电撕开,声音戛然而止。平地卷起一阵风暴后,永冬之地消失了,只余下飘如雾气的黑暗。他听见薇仙在大叫,声音笔直地穿透黑暗的通道。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追寻着声音,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
光亮刺透黑暗,幻觉消失了。埃兰惊惧万分地醒来,手冷得像放了几天的尸体。
“我看到了。”他颤抖着握住薇仙的手,“它们希望离开那儿,那些被我们逐出家园的灵魂,它们希望离开那儿。”
“他应该冷静一下。”老祭司扶着下颚,湛蓝的双眼凝视着掉在地上的<无名者之书>,“这本书的魔力太大,现在的他根本无法承受这力量,这样下去他会被折磨疯的。”
“那怎么办?”杀手冷漠的语调中透着焦急,“除了他,没有人有资格开启这本书。”
“我知道这点,索伦多。”老祭司示意他安静下来,“他一定会去开启这本书,但不是现在。近期他都不该再去看它,而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去学习那些古老的知识。他是获选者,但即便获选者也必须通过学习才能拥有力量。”
埃兰听清了他说的话,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那本书。
“我知道你的负担太重。”老人弯下腰,从地面上将其捡起来,“在你合适打开它之前,就交由我来保管?”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埃兰脑子里的想法不自主地流露出去。“可……可以……”声音中透着惶恐,他知道自己的心有点不情愿。
老人也一定察觉到了,但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索伦多,白天带他去听听海的声音。御海术的第一部分就是要学会倾听。”
杀手露出愉快的表情,他那只残损的眼睛把埃兰仅剩的勇气吸走了,叫他不可控制地地打了个寒噤。
“御海术,我听船员们议论过。会御海术的人可以做大海的主人。但是……”大海真正的主人是七海之王,这样做算不算冒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不过老人立刻就察觉了他的顾虑。
“七海之王才不像米拉西瓦的‘真神’那样小肚鸡肠,像对待牲口一样对待信徒。除了养出一大批好吃懒做,脑满肠肥的蛀虫外,?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功绩?”老人的话句句针对‘真神’信仰,针对光明教会,语气中全是轻蔑。而这种情况在‘真神’的修士提及其他神灵的时候更加明显。他们都是一类人,只忠于自己的心的人。埃兰漠然地望着他翕动的嘴唇。
“……剥夺人们发现世界力量的信心和自由,还美其名曰‘无知便是虔诚之母’。闭目塞听,骄傲狂妄,造就了无数鼠目寸光的井底蛙。对待宾客残酷无情,用欺骗掩盖杀(chuahua)戮,用虚伪掩盖真诚,恨不得把每一个生命都造成一样的木偶,听?的摆布……”这些声音在埃兰脑中嗡嗡作响,最后竟然和大黄蜂的吵闹声没了区别,“……恰恰相反,七海之王和那些远古的诸神都鼓励人们拥有自己的智慧,发现世界的秘密并掌握它。你发现的越多,信仰也就越虔诚,越能获得神灵的喜爱……”
其实什么神都无爱。有爱就不会残酷无情地夺走我的家人,我的健康。埃兰伤残的手指在抽搐,用隐隐的疼痛告诉他真正的事实。如果说?们还剩那最后一点怜悯之心,就是让我的姐姐活了下来,成为瓦斯曼‘毒蛇夫人’手里的一张底牌。
“我会认真学习的。”这一次,他坚定而勇敢。因为我要阻止一位神灵制造的灾难,不管?是谁。
本章结束,下一章――菲丽安,明天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