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是陡峭的高崖,无数的雪块被呼啸的冰风推送着,扬起在头顶狭窄而阴沉的天空里,将白色的视野洗刷成一片混沌的苍茫,山壁上零星会有枯萎的树干伸出来,跟着风不停的挣扎摇曳,看上去早已是摇摇欲坠。
直升机深入白银山的这段山谷后,机舱里的嘉洛才知道,所谓气象学,在大自然神奇的力量面前,是多么的可笑与无知。
远远的天上滚动着惊雷一样的闷响,积雨云团越压越低,簌簌而下的落雪,把西方的最后一缕残阳,连同能见度这个词一并抹杀,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转眼就用狂风与暴雪的形式,将“强冷寒流”这一气象术语诠释的淋漓尽致,风打在直升机的舱壁上咚咚作响,人类科技的结晶,此刻正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无尽的寒风肆意的抛卷撕扯。
天渐渐黑了下来,夜的倒影搅合着雪的残像,宛如涂满画布的墨色凝脂,绵绵的缠绕上了远光灯打出的橘色亮线,光亮中,片片雪花纷飞乱舞,顺着风砸在驾驶室的前窗上,仿佛巨兽磨牙的劈啪锐鸣让人感觉像置身在一张冰冷狰狞的血盆大口,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殆尽。
“我们到哪了?”白色短发的少年扒着窗户往外看,想要寻找熟悉的人工光,视线里却只有苍灰色的雪浪如雾翳般流动漶散。
很显然,他们和大部队失散了。
“我也不知道,而且……”嘉洛面色凝重的摘下耳机,“和总部的联系也中断了。”
虽然隔了好几步远,但枫月依旧听清楚了,耳机里传来的杂乱的盲音。
“联系中断了?那不就意味着……”枫月的话还没说完,机舱内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就帮他补充了后半句――
自动驾驶系统失灵,螺旋桨停止了旋转,直升机正朝着谷底急速下坠。
“现在该怎么办?我可不想就这样完蛋啊……”慌乱中,枫月抓住驾驶座的扶手算是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他的周围,仪器笔记本等各种物品被哗啦啦的震洒了一地。
“这种时候就……”身旁的嘉洛果断的上前一步,紧咬着牙关拉起操纵杆,“得靠我们自己了。”
在他仿佛拼尽全力的叫喊声中,直升机重新获得的动力,在垂直下降了一定高度后稳定了下来,暂时恢复了平稳行驶的状态。
还没等枫月站稳松一口气,他就听到了嘉洛语速飞快的声音。
“听我说,现在自动驾驶瘫痪,和总部也失去了联系,只有靠我们自己来驾驶这架飞机了,这东西我不懂,我看你刚才一上来就鼓捣了半天,你一定对这玩意是内行了,那么现在就交给你来驾驶,不管怎么说只要安全着陆让我们两个脱险就是好的。”
“可是……”枫月犹豫着,他从前只是在芳缘的宇宙中心体验过仿真模型,要说开真飞机他没有任何实际操作的经验,完完全全是纸上谈兵。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不想完蛋就得按我说的办。”嘉洛没有回头,枫月看到了他手忙脚乱的扶着操纵杆,鬓角有细密的汗水不住的流下来。
直升机不时传出的晃动,也仿佛在证明着嘉洛所言非虚。
再这么下去,恐怕真的会坠毁的……
“好吧……”枫月咬咬牙,“让我试试吧,好在燃料还有很多,我们可以……”
看着枫月坐上主驾驶座,嘉洛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冷静。
是弟弟啊。
他的背影,和弟弟一模一样呢。
“不好了……”枫月的喊声令嘉洛回过神来,“机尾的旋翼好象被雪卡住了。”
紧随而至的,是刺眼的红光和刺耳的警报声,整个舱体,开始一左一右的乱晃起来。
“再不想办法,就要……”话语被生生切断,枫月像是被一股力量拉扯着从座位上摔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一侧的舱壁上。
“怎么样?”嘉洛也被甩到了接近舱门的位置。
“我没事……”枫月坐回驾驶座,脸上有红光哗哗的跳动着,“只是再不赶紧想办法,就算不撞上悬崖,也迟早会坠毁的。”
说着,直升机突然朝右侧一倾,瞬间就与凹凸不平的山体发生了摩擦,残存在岩壁上的积雪顿时被尽数掀飞到空中,摇摆不定的机身贴着坚硬的岩石向下疯狂的滑去,沿途碎石与火星四射迸溅,剧烈的风裹挟着尖锐的摩擦声,在金属的机舱上划出尖刺的嘶吼。
直升机内部的摇晃空间,嘉洛用手扳在舱壁上,努力克服着失重和眩晕的感觉向前移动,终于成功启动了舱门的开关,他顶着开门瞬间狂涌而入的疾风暴雪,艰难的从腰间取出一枚精灵球释放开来――
“去看看机尾的旋翼是怎么回事……”
刚一飞出机舱,黑暗鸦就被卷入了无穷的风的流向,失去重心的他用力拍打着翅膀,却阻止不了冰砾像密密麻麻的细小针尖般穿透层层羽毛直刺进皮肤,仅有的体温瞬时被冰风融离,寒冷无孔不入的浸透着每一滴血液,侵占着每一个细胞,他能感觉到,他赖以生存的一双翅膀,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火猴他,还在那架直升机里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黑暗鸦眼看着直升机滑向看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风嘶叫着奔过,卷起雪片如锋锐的利刃般割他的在脸上,麻木了的疼痛感。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那一双黑色的翅膀在寒风里被无助的吹来荡去,黑暗鸦凭借最后的力气勉强睁开眼,目光良久的锁定在白茫茫的视野中心,在这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刻,他的意识非但没有涣散,反而在突然之间,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他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那顽劣中带着关切的笑,也想起了他们在一起时,为了保护他而特地练习的绝招。
英勇之鸟。
他奋力的鼓动起双翼,化做一道红蓝交错的绚目光流,撕开雪幕直冲向消匿在黑暗里的,那架小火猴所在的直升机。
他使用翅膀攻击,轻易的清除了螺旋翼上的积雪,看着直升机重新恢复了平衡,在他以为危机已然解除的一瞬间,接下来的那一幕场景,却让他仿佛被绝望扼住了心脉般,刹那间断绝了呼吸――
直升机的正上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突然与山体脱离开,伴着冰风的狂舞砸落了下来。
凭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