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整,浅葱的港口下着细雨,隔着薄薄的雨帘,可以看到海岸峭壁上高耸的灯塔,也可以听到轮船出港的汽笛长鸣。
沧濂一只手举着洋伞向前走着,任由身旁有着淡金色披肩发的女孩抱着她的胳膊,把头靠住她的肩膀蹭来蹭去。
而她们身后跟着的,是盯着沧濂的背影一脸色咪咪的连口水都要快流出来的翼翔。
“嘛……”紫耀踮起脚尖,把双唇贴到沧濂的耳垂上,轻声的呢喃道,“我不在的这几天,道馆就拜托给姐姐打理了,姐姐你可要好好看家哦,特别是千万要当心色狼什么的,翔哥哥你说是不是啊。”
最后半句话稍微加强了声调,虽然声音还是很小,却刚好够走在后面的翼翔听到,闻言后的他先是一愣,随即又干咳一声,扭头看向别处。
“切,不就是个稍微漂亮点的女孩子吗,我堂堂翼翔走南闯北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她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天妒人怨的绝色,我干嘛要在我的下属――特别是这个叫紫耀的小女生面前把形象丢尽啊……”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视线却不听使唤的移了回去,看到两人亲昵的动作,和亚麻色长发掩映下沧濂泛着绯红的侧脸,他的眼里就不由得猛的冒起两团怒火。
“臭丫头,明明自己是个女的,还强占着美女不放,这我就姑且不和你计较了,但是你居然敢忽悠你的上司吃辣茄果,以为我那么是好惹的吗,古人云有仇不报非君子,你就等着倒霉吧你。”
翼翔正咬牙切齿的盘算着这次行动怎么把最艰巨的任务都分配到紫耀身上,三人已经走上了停靠着圣安努号的码头,隶属于芳缘得文企业旗下子公司的超豪华客轮拉着长长的笛音缓缓进港,沧濂也把胳膊从紫耀的怀里抽出来,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
“呐,船来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路上要听他们指挥,尤其是管好你那只冒冒失失的皮卡丘,别给人家添麻烦了,哦对了,”把紫耀的衣领往上拉了拉,沧濂继续微笑着叮嘱道,“还有要记得不要熬夜,不许吃太多甜食,特别是睡觉前一点也不能吃……”
“哦,知道拉,”被说中痛处的紫耀带点嗔怪的吐了吐舌头,“姐姐你才是不要像上次那样一冲动就跑到公园的guang场去唱歌,弄得连记者带什么的都跑来围观了……”
“好好好,”沧濂看着越说越认真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好草莓蛋糕等你回来总行了吧。”
谁也没注意到,听到『草莓蛋糕』四个字,翼翔的表情连续抽搐了好几秒。
“那我走了哦,”紫耀转身朝检票口走去,在走出一段距离后,又突然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回来,“对了姐姐,我们临别前不是应该那个一下么?”
“哪个啊?”沧濂被搞的有点不明所以。
“就是这个拉,姐姐你难道不想和我来个吻别么……”紫耀抬起手在沧濂的唇上点了一下,笑嘻嘻的看着她的脸瞬间变的通红。
“去……”沧濂一把将紫耀推开,不让她再继续看自己,“快点上船了,马上就开了。”
“喂喂……”虽说沧濂涨红了脸的样子让翼翔大饱了一番眼福,但四周人群投来的异样眼光却让他压力很大,“我说大庭广众的,你们俩好歹收敛点不行么……”
送走了紫耀和翼翔,沧濂撑着洋伞,不知不觉漫步到了海边。
丝一般的雨线在风中轻舞着,眼前的沙滩,还有漫上沙滩的波浪,都像是被模模糊糊的涂上了一层浅灰色的轻烟,朦胧的雨雾里,一切都被薄纱似的岚霭笼罩,仿佛一幅淡色的水彩画那般慵懒而恬静。
从昨天傍晚开始,这场雨已经下了一整夜了,从开始的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往下砸,一转眼就淹没了半条街,到现在的只剩下零星的雨丝纷扬,偶尔落在脸上带着凉凉的痒,尽管雨下起来没有多久,电视和电话就恢复了信号,沧濂还是觉得这天气变化的太突然太诡异太不符合常理了一点,而晚间新闻里紧急插播的洛奇亚出现在橘子群岛的讯息也仿佛在印证着她的想法。
“洛奇亚啊……”她把伞向后倾斜一些,让海天交接处晕开的一线苍灰进入视线,“真的会像传说里那样,有那么厉害的精灵存在吗?”
想起紫耀提起这个名字时的一脸敬畏,她不觉的想如果能碰到洛奇亚,说不定就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了,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不现实――且不说传说中的精灵大都是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真的遇到了,洛奇亚他贵为神只,又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帮助自己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风掠过她亚麻色绸缎般的长发,轻轻的飘扬起来。
隐约能感觉到,风里除了雨后独有的清凉感外,还掺杂着一丝淡淡的xue腥味。
“哪来的xue腥味呢?”沧濂确认没有闻错,想了想之后她便沿着海岸,加快步子走向气味飘来的方向,她饶过一块巨石来到一处浅滩,没走出几步就循着潮汐漫溯的轨迹,看见了一个身影正倒在沙滩上,浸泡着她半截身子的海水呈现出浓稠到化不开的绛红。
粉色的短发,松松垮垮的浅色衣衫,还有衣衫上那几道任海水如何冲刷都褪不去颜色的艳丽的红。
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萦绕,渐渐和记忆里的某些片断重合在了一起。
是她,是那个在地下停车场遇到的女孩,是那个受了重伤却还要拼命战斗的女孩。
沧濂怔了一秒,一秒后她丢下雨伞,踩着水花冲到了女孩的身边。
“你怎么样,快醒醒啊。”沧濂在沙滩上跪坐下来,把重伤的女孩抱进怀里,她看见女孩的前胸有一道几乎贯穿了胸腔的血沟,鲜血溅满了残破的衣衫,虽然已经凝固了,却依然鲜艳得如同绽放的血莲,女孩的肋骨像是断裂了,胡乱的刺进皮肉里,扎得血肉一片模糊,沧濂闭上眼睛不忍再继续看,却立刻有浓重的xue腥味灌进鼻腔,搅得她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就吐了出来。
那一瞬间,沧濂仿佛听到了,那声可怕得惊心动魄的惨叫。
像是从世界之外的世界而来穿越了亿万光年的时空传递进耳膜的细小声音――
“你怎么样,快醒醒啊。”
――红露听到了,她缓缓的睁开了眼,朦胧中,本该是一片可怖的猩红的视野里,她却看到了那张只属于记忆里的面容,于是风,海浪,细雨,还有那满眼血一般的颜色,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再也感觉不到痛,再也感觉不到冷,眼里只剩下了面前的这个女子。
这个,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女子。
一如初见那般,她仍是那样略微皱着眉头,充满关切的看着自己,一头亚麻色的长发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来,她那双漂亮的翠绿色眸子里流转着清澈而温暖的光,仿佛能从里面,看到熹暖浓眷的阳光下,碧色茫茫的草地上,随微风扬洒开来的漫天花雨。
而她的体温,正如同呼吸一般融进自己的毛孔,感受到的,的的确确是一种名叫“安心”的东西。
这怀抱,好温暖。
恍惚中,红露这么想着,她能感觉到她的发梢轻轻柔柔的拂在自己的脸颊上,就像心湖中落进了一片花瓣,细碎的涟漪潋去后,竟是一片尘埃落定的温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