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境。
梦里的世界辽阔而空茫,就如同一块巨大的镜子,倒嵌在从头顶到脚下的整片空间,镜中倒映出的影象模糊而凌乱,在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镜面上,混淆成一望无际的杂乱的颜色。
然而这空间里并非空无一物,视线过处倒悬着的大量锥形的岩石,如失重般虚浮在半空,飘飘荡荡却没有丝毫要坠落的迹象,她纵身飞起落到距离她最近的一处岩石上,看见朝上的锥面上镶嵌着一个奇特的圆形法阵,阵中划满了她看不懂的古老铭文,法阵的中央则静静的悬浮着一块足有半人高的黑曜石,晃眼的光芒从不规则的菱形切面上不断的折射出来。
她走进法阵的光圈中,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一般,手不自觉的触及到黑曜石的表面,接触的瞬间,被手覆盖处顿时散出一阵通透但不耀眼的白光,然后整块晶石竟是一层一层的剥落下来,直到最后仅剩下晶莹剔透的核心。
在核心呈现出真面貌的瞬间,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双瞳也因吃惊而骤然扩大。
莹白色的光晕里,女孩紧紧的抱着双膝,把**着的身子蜷缩成柔柔的一团,她的头安静的靠在膝盖间,一双眸子如熟睡般安详的敛起,一袭冰蓝色的发在脑后轻盈的飞舞着,像是冬雪里翩翩起舞的精灵。
是冰幽。
女孩也仿佛感觉到她的到来而苏醒,带着瞬间绽开的笑颜就要从半空跳下朝她跑来。
“姐姐。”
“是你吗,姐姐。”
熟悉的笑颜,熟悉的声音。
虽然是在梦里,依旧熟悉得不用任何回忆就能记起。
冰幽。
她想要叫出女孩的名字,喉咙却忽然像是被什么扼住,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接着她看见女孩在跳落下法阵的一刹那,就被一串紫黑色的电流从脚尖袭上淌过全身,不得不吃痛的低下头捂住胸口跪倒在法阵上。
怎么回事……
她惊惧得想要上前搀起自己的妹妹,却发现身体被一层看见不屏障阻隔着,自己刚刚在不经意间退后的一小步,此刻却成了她和她之间,怎样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就这么经历了片刻,她看见女孩抬起头看向自己,目光在一瞬间从欣喜转化为痛苦,再由痛苦转化为呆滞,最后定格成了无神和空洞,那双眼睛里,不再是自己熟悉得能给漫天繁星都添色几分的光彩,而是一片深不到底的无神和空洞。
为什么,冰幽的眼神,为什么会如此陌生。
她艰难的抬起手,手指一点一点的抬起,向前伸出,奋力的穿过屏障,只差最后一点点,就能触碰到妹妹的脸颊了。
只差一点点。
一点点。
可是……
就在这时,法阵内部突然卷起一股暗色的旋风,随旋风一起扩张的还有深沉而诡谲的黑暗,仿佛盈满了梦魇之色的黑暗在视野中肆无忌惮的渲染开来,只用了一个瞬间,就残忍的吞没了包括女孩在内的一切。
伸出的手,再也不能够把妹妹拉回自己身边。
留给她的,只有自己僵在半空的手,和一声遥远而模糊的呼唤。
“姐姐,救我。”
“冰幽,冰……”
猛的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红露看见自己的手僵在半空,是和梦境里一摸一样的姿势,她愣了愣,把手握成拳,也许是坐起时动作幅度过大拉扯到伤口的关系,顿时有剧痛不请自来的袭遍全身,没防备的呻吟了一声,她立刻咬紧唇忍住这突如其来的痛楚,等到短暂的疼痛感过去,她松开抠住床沿的手,脱力一般的倒回床上,干净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贴在背上,冰凉的寒意侵入毛孔直往身体里钻。
摊开的手心,此刻也已经是冷汗淋漓了。
“这该死的伤,到底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
火箭队的基地内部。
走进这间不大不小的密室,嘉洛第一眼就看到固定在房间中央的床,便走过去坐了下来,嘉洛前脚刚坐稳,青葵就后脚跟上来卸掉了他腰间的精灵球――这是她和沫忆在回来的路上就商量好的,等直升机回到基地,就先由沫忆去向首领报告这次任务的情况,而她则是把有重大嫌疑的自己带到这里先秘密的关押起来。
既然是关押,当然得断绝掉被关押者一切逃脱的可能。
被夺去精灵球的嘉洛默不作声的把整个房间环顾了一圈,除这张床和一个木架子外,房间里都再没什么特别的物件,四面的墙壁厚实而坚硬,看起来不是能够轻易摧毁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天花板上有一扇四方形的通风口,距地面的高度大约有五米,而且根据目测,其面积远远不足以让自己通过。
确认过上述情况,嘉洛转而注视着青葵紫色的双眸,注视着那里射出的犀利的目光,语调平淡的说了一段话。
“我知道,你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我,因为我是新来的,对于一个来路不明的新人,遇到这种事,必然会成为第一个的被怀疑对象,放在哪里都一样,所以这一点我无话可说,不过既然是怀疑,就说明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无端的猜测,根本拿不出一点证据,那么,既然你可以怀疑我,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你呢?”
“Bingo,你当然可以怀疑小葵,”紫发女孩悠闲的把玩着本属于嘉洛的精灵球,“不过他们信我的,不信你的,现在我在外面,你在里面,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你的面前只有我一个人,就算你怀疑我,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呵呵,我明白了,其实你并非真想找出那个人,只是想找个替罪羊而已,看你这么卖力的替他掩饰,我猜那个人跟你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吧,还是说那个人,”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嘉洛直视向青葵的眼睛,“根本就是你自己?”
“嘛,随便你怎么说,总之你得在里面呆上一段时间了。”
冲着嘉洛眨眨眼睛算做告别,青葵转身向屋外走去,虽然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这名少年,但他的嫌疑实在大得让人不能不怀疑他,先不说他加入火箭队的时间是如何的凑巧,光是这一路只有他们三人同行却还是泄露了行踪就足够说明问题,首先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而比自己还要早被大叔收养的沫忆,说泄露行踪的人是他,不论从感情还是理性上来讲都无法令自己信服,如此说来,除了这个叫嘉洛的,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还在暗自做着分析,青葵出乎意料的听到木架被撞碎的砰然声响,紧接着耳畔风声一紧,余光中倏的划过一道凌厉的紫芒,猝不及防间她依旧镇定的伸手取出腰间的精灵球,却在刚要释放的瞬间被抢先一步打落在地,能同时感觉到颈部明显的一凉,她料想对方已然偷袭得逞便耸了耸肩也没多做抵抗,侧目看去,果然绅士鸦已将试刀状态的羽翼抵在了她的脖颈间。
“怎么,身份败露了想强行突破么,那你得换个更好的筹码才行……”
“不。”嘉洛站起来摇摇头说,“我只是不想不明不白的做冤大头,但你已经认准了是我,没办法我只好出此下策,还希望你能配合,我想你也不愿意让真正的内奸漏网吧?”
“在此之前能允许我先问个问题么,”紫发女孩满不在意的瞄了眼绅士鸦利刃般的翅膀,也不等嘉洛回答就直截了当的问,“小葵清楚的记得你的精灵球是放在腰间,是什么时候拿出去的呢……”
“岛上的森林里,冰风来袭的时候,”声线压得沉着而冷静,嘉洛一边走一边说,“之前那个蓝发少女我们中说有人向她提供了情报,我就觉得你们肯定会怀疑到我头上,就趁着你们的注意力都被那个突然出现的蓝影吸引的间隙把精灵球转移了位置。”
“想得还挺远的说,那你为什么会到现在才出手呢。”
“很简单,我不确定绅士鸦在正面对决中能否赢过你的精灵,何况沫忆要是在场,真打起来他肯定站在你那边,所以只有趁你们对我放松戒备时动手才有机会。”
“这样啊,现在只有小葵一个人,又收缴了你的精灵球,确实这时候小葵的警惕性已经降到了最低,看来倒是小葵大意了呢,那么你想怎么证明你的清白呢?你现在的行为,只会让小葵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哦。”
视线跟随嘉洛的脚步饶到自己面前,青葵看见他的手里也如片刻前的自己般摆弄着一枚精灵球,只是双方的立场已经被绅士鸦的一招试刀彻底调转,然而面对胁迫,紫发女孩仍旧不惊也不惧,甚至还轻松的笑了起来,她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嘉洛,像是满心期待着他能说出什么令自己意外的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绅士鸦是真的想就这么把翅膀划下去了,因为只要这么轻轻的一划,染着紫色厉芒的试刀就可以带着仇人的鲜血贯穿她的勃颈,眨眼间取了她的生命,如此一来他就能亲手给小火猴报仇了。
这将是多么酣畅,多么快意的一件事啊。
但绅士鸦没有那么做,虽然翅膀在颤抖着,他仍然克制住了那份几欲把身体都燃烧起来的激动,保持住将翅膀卡在她颈部的姿势,不是因为他不想报仇,也不是因为他甘愿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而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她的地盘,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自己,还有这位名叫“嘉洛”的少年,都会毫无悬念的给她陪葬。
只要能为小火猴报仇,他不会去在意自己会怎么样,死得多难看都没关系。
但是嘉洛他,和自己不一样。
他是小火猴的训练家,小火猴已经把全部的信任交付给他,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一种叫做“伙伴”的特殊的羁绊。
他们是伙伴。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只精灵会希望看见伙伴受到伤害,当然小火猴也不例外。
所以,只能放弃。
就算没办法代替小火猴给他完完整整的保护,也决不能让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受到伤害。
自己这点微薄的力量,能做到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吧……
不曾发觉到绅士鸦的异常,嘉洛故做无奈的朝青葵摊摊手表示“如果能证明我就不会被带到这来了”,不过他这也的的确确是实话实说,总不好用“我是主角我的行为有作者全程跟踪监视所以不可能是我”这样荒谬的理由来搪塞吧,不过利用她顺利逃出去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如此一来黑锅铁定归自己背了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关于弟弟的那件事……
嘉洛在盘算着万全之策,青葵当然也没理由闲着,通过从被制服起的这段时间的察言观色来看,对方的状态基本可以用色厉内荏来概括,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得可以,实际上早已紧张得一塌糊涂,从他忘记去拣自己被打掉的精灵球这一点上就显而易见,同时她也察觉到卡在勃颈处的那抹冰凉不知为何似在颤抖,并隐隐有松脱的趋向,意识到机会来临的她看准时机一个侧身,从绅士鸦的翅膀间转出,不理会额角被切落的一缕发锥,果决的奔向角落捡起了滚落在地的精灵球。
下一刻,叉字蝠随着红光跃出,与绅士鸦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然而她的目光并没有望向嘉洛,而是被突然闯进视线的一缕光吸引了过去――她的塑料发卡在摔成碎片散落在地,但其中却闪烁着一缕金属特有的,寒冷而凛冽的光芒,她走过去捡起那个东西,仔细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霎时间变了脸色。
“GPS定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