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毫无营养的互相吐糟中,蓝发少女正为自己少有的占到上风洋洋自得,听筒中的声音却突然安静下来,电话另一头青葵的呼吸声变得很沉,几次要说话都在第一个音节出口前敛去声息,像是在仔细的斟酌词汇,闵闵实在想不到她和她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的,还要这般像怕说错话似的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终于她在第四次没等到青葵“那个”的下文后主动开口询问。
“怎么了啊你?啥时候添傲娇属性了。”
“没,没什么。”青葵的声线染着浅浅的倦意,“就是告诉你,我今天晚上回家……”
接着她也不等闵闵把那句“什么啊不就是回家吗用得着扭扭捏捏的吗”说完就挂断电话,把电话在掌间攥紧的同时,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混蛋”,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外人的几句挑唆就动摇了彼此间最基本的信任,由于本来就很心烦,聒噪的电话铃再次响起的时候她也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发泄般的按了关机键。
“怎,么,了,Zzz,我,的,闵,大,密,探,Zzz,这,次,没,人,来,救,你,了,吗,Zzz。”
慢而长的尾音随轻微的呼噜声在逼仄的巷道里左摇右晃,搅拌着电话里传出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生硬的刺激着蓝发少女的耳膜,她看着倒在巷口睡得正香的黑发男子,掌心已然有细密的汗水沁出来――就在她打电话的当口,风铃铃不仅精神干扰被他的沙漠蜻蜓用瓦割轻松化解,还险些以身殉职做了炮灰,看来正面突破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而赖以逃跑的瞬间移动又被他用某种方法变成了有动画没效果的观赏技能,偏偏如此关键的时刻,唯一的救兵青葵又莫名其妙的玩起人间蒸发,这不就意味着自己这回是彻底的在劫难逃了吗……
“要我跟他回去,还不如让我买块豆腐撞死啊啊啊……”
“闵,大,密,探,Zzz,豆,腐,是,撞,不,死,人,的,Zzz。”
“我拿冻豆腐撞不行啊。”
“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男子盘起腿坐在地面上,“等我把你交到头儿手里,你拿臭豆腐撞我都不管。”
“臭豆腐?”闵闵突然灵机一动,随即舒展开愁眉,笑得像个想到鬼点子的小女巫,“你信不信,你要是敢把我抓回去,我就敢让你顿顿都吃臭豆腐。”
“……”
打到半道的呵欠在脸上定格,男子的眉角明显的一抽,他咬紧嘴里叼着的蒲公英暗自衡量了一番利弊,恩,跟头儿(该死的老臭毒釉!)那堆花样百出的怪刑比起来,顿顿吃臭豆腐什么的简直堪比小女巫见到大魔头了,再说要是顿顿都吃吃啊吃啊也就习惯了,这样想着他咽了口吐沫把心一横,对面前的蓝发少女露出公事公办的职业微笑。
“Boss交代的任务就是把你安然无恙的带回去,至于你想改善我的伙食,也请在见到Boss后再行驱处。”
“你……”
飘在半空的风铃铃看见某情报贩子讨价还价失败的气竭状,脑后挂着的一滴巨汗已经在不知何时换成了三条黑线,很想捂脸却发现手太短够不着的他只好垂下头叹了口气,无能为力的看着沙漠蜻蜓在黑发男子的指挥下直扑过来,毫无悬念的擒住了妄图挣扎的蓝发少女,划着自地向空的轨迹直冲入云端,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死残夜你真准备顿顿吃臭豆腐啊”和“快来救我啊青葵”的二重奏在小镇的上空经久盘旋……
“这货才不是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什么的呢。”――来自某还在巷口泪飘的风铃铃。
虽然讨论到最后也没啥实质性的进展,但嘉洛回到房间时的心情是难得的愉悦,替绅士鸦出了口气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看见青葵露出了被试刀在脖颈压出血痕时都不曾显露的窘迫表情,他揉揉鼻子带着不经意间攀上嘴角的微笑环视起这间属于自己的密室,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屋里的一切都被从上到下整理得井井有条,头顶的白炽灯像是刚被擦拭过,投射着亮度正好的暖白色灯光,他看着笼罩在灯光里的短发少年,刹时间竟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是枫月呢,那个和弟弟很像的少年。
因在捕获急冻鸟的行动中有出色的表现,嘉洛曾被首领破格提拔,由一名小卒一跃晋升成火箭队的中层干部,而枫月,就是首领当时特意给他安排的副手,嘉洛并不是那种能够在短时间内胜任一项全新工作的人,所以在最开始的几天里,没有任何经验的他一度被那些看着就眼晕却又不得不处理的琐事搞的焦头烂额手忙脚乱,幸亏枫月在身边帮了很多的忙,他才没在那段不太顺利的过渡期里整出什么大的纰漏。
嘉洛本想和枫月打个招呼,走近却发现他正专注于拼装一架复杂的飞机模型,那些散乱的零件仿佛在他的指间被赋予了生命似的,一块块的组装成渐渐完整的形状,心里的某个地方一下子柔软起来,嘉洛尽量不打扰到他的走到一旁坐下来,像许久前注视弟弟那般,神色温柔的注视着他,还有在他手里逐渐变得栩栩如生的飞机模型,突然,有一个零件弹出桌沿掉落在地,他理所当然的弯腰去拣,然而就是这眨眼既逝的一个小动作,却让嘉洛回忆起跟青葵去寻找水系石板前,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一个细节。
微末的细节,却有着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力量。
枫月是在潜进沫忆房间实施下一阶段计划时被守夜的哈克龙堵个正着的,出于卧底生活锻炼出的临场应变能力,他当时并没有太惊慌,只是贴着墙缓步后退,同时临危不乱的唤出毽子花,然而黑暗中袭来的十字斩却在下一秒粉碎了他利用睡眠粉逃跑的念头,当他错愕的回过头,通过忘记关的房门看到青葵从走廊的彼端款款走来,便意识到自己是自投罗网的误入了他们预先布置好的埋伏圈。
“啊啦,真是不幸呢,”紫发女孩倚着门框把玩着一枚精灵球,“作者要赶剧情让你这么快暴露也就算啦,但是为了图省事居然连打戏也给一笔带过,小葵还真是有点为你鸣不平的说。”
“切,都说了你回家好好陪媳妇,抓贼的活我一个人能干,你非得吃饱撑的跑来掺一脚,我告诉你啊,你媳妇要是生气了可别来找我负责。”沫忆从哈克龙的身畔踱出,撩动的银发在黑暗中格外的晃眼。
――糟了。
一颗冷汗从额角流下来,枫月站在被包围的房间里,虽然已经被逼到绝地,但他并不想束手就擒,因为不用想也知道,一旦选择不抵抗,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屏住混乱的呼吸,暗暗的把拳握紧,背靠住房间一侧的内墙,眼神冷静的在青葵和沫忆间游走起来,两人正自顾自的聊着天,哈克龙和叉字蝠也似乎对到手的猎物放松了警惕,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他们训练家的谈笑和打趣,接着视线再往左移,能看见作为房间出口的大门并未在青葵进入后被完全封闭,而是现出了可供他通过的一角。
破绽。
他们谁都注意到的破绽,也是唯一能帮他逃脱的破绽。
为了确保一举成功,枫月提前朝毽子花使了个眼色,紧接着他看到青葵对沫记耸了耸肩,转而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把指关节按得咯咯直响,看样子她大概是想在这里就地开台进行审讯,看看能不能榨光自己最后一点的剩余价值,而房门的缝隙,正随着她无意间的移动扩大,渐渐的,渐渐的扩大。
他知道机会来了。
“我想有句话嘉洛肯定没跟你们说过,”枫月的声音,“就是煮熟的鸭子也是会从锅里飞出来的。”
接下来的几个镜头都是在话音响起的短短一秒内发生的,先是枫月用脚使劲一蹬地面,借着起跑的加速度迅速的往门外奔去,接着在他跨过门框的瞬间,毽子花会意的将花蕊处酝酿已久的毒粉全数释放,等青葵顶着呛鼻的粉尘瞥见墙边的人影趁乱一路跑出门,哈克龙和叉字蝠已然进入麻痹状态,一分钟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恢复战斗力了。
一分钟,听起来很短,但对于一个想要死里逃生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枫月沿漆黑的走廊全力的奔跑着,纵使沾满汗水的头发搭拉下来遮住眼帘,纵使狂奔的姿势是怎样的狼狈怎样的不堪入目,他也不敢在气喘吁吁的间隙里有哪怕一秒的耽搁,因为他知道,他只有一分钟,一旦错过了,就会和那些失败的卧底走上同一条路。
他不想死。
早在成为卧底前,他就看过火箭队处决叛徒的录象,是何等的狠毒与残忍,从他选择做卧底的那天起,那场面就宛如一场永远不会终结的噩梦,在他清醒的时候,在他睡着的时候,无时无刻的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早已经数不清了,有多少次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些鲜血横流的画面,又有多少次喊着“不要”苏醒过来,看到淋漓的冷汗湿透了衣衫,他曾尝试着把梦魇中的主角换成是自己,却发现连多一秒都不敢再想象下去。
所以他不想死。
其实早在进基地的第一天,枫月就找好一旦意外发生的最佳逃跑路径,之后更是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完完整整的确认过无数遍,循着早就印在记忆里的线路,他很快就来到基地的出口,看着走廊的尽头处穿破黑暗的一线微光,他弯下腰撑住膝盖喘起粗气来,同时对毽子花下了“用种子机关枪把玻璃打碎”的指令,然而还没等毽子花的能量积蓄完毕,快而干净的一记试刀,就将他拼尽全力挣来的生路活活的切断。
“好险,煮熟的鸭子差点就飞了。”
熟悉的话音带来出乎意料的变数,枫月在震惊中慢慢的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毽子花被击倒在地,还未收回的黑色翅膀间泛着凌厉的紫芒,虽然凭借绅士鸦就基本能判定对方的身份,但他依旧有些不甘心的继续往上看,直到室外透进的光线惨白的照出一个人的脸,他才平静而坦然的笑了出来。
“呵,果然是你啊,嘉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