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接着笑道:“刚才还聊起今年属国朝靓的事件,临尘还说这次不是由礼部出面,圣上交由张老大人主持,我不信,还道他骗我玩呢,要是真由张老大人主持,那些个让人头疼的老言谏官们,不知闹成什么样子呢?”
见卫侯面色平静的笑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卫临潇知道父亲对这件事早已有了防备,便松了口气,撒娇道:“我就知道他又哄我,您得空可得说说他。”
卫侯笑道:“他倒不是哄你,这事是真的。不过说到张老大人,前些日子圣上召我进宫,特地向我提了你的婚事,圣上是想亲自赐婚把你许给那张老大人家的二公子吏部侍郎张掖。”
卫临潇见父亲提到她的婚事,便低下了头,娇嗔道:“父亲说这个做什么?”
见一向淡静稳重的女儿难得露出小女儿之态,卫侯十分开心,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说起来,这件事情临尘已与你讲过。听说你也愿意。我本来还不放心,因此当日没有答应圣上,只是那张掖小子,是本朝的第一个连中三甲的头名状元,年轻轻的就做了吏部侍郎,况且至今未婚,爹爹也派了人去了解了一下,他倒不是个纨绔的公子哥儿。才学相貌人品且不说,单说他的胸襟眼光,却也配得上我卫逸天的女儿。”
卫临潇原以为以卫侯的性格,知道她的打算,会推了这门婚事,现在听他的语气,倒似应了,也松了口气。
却听卫侯继续道:“爹爹知道你的心思,可婚姻大事,决非儿戏。爹爹如今愿意把你许给他,只是因为以张掖的能力,至少能护你一生平安富贵,和别的事无关。你也不许再多想。你放心,你和临尘他们几个,爹爹虽不能再给别的什么,但至少能护住你们的性命。你要相信爹爹。”
说到后面几句,语气十分郑重。以卫侯的性格,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十分不易。卫临潇岂能体会不到父亲心中的沉重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可惜,要到若干年后,她才知道卫侯为了护住他们兄妹几人,当时心中的思量,还有所做的决定。可就算她再聪慧些,当时便能想到卫侯为了她们所做的一切,她便能避免吗?不过徒增心中伤痛罢了。
也是到了最后,卫临潇才能明白,原来世间最大的幸福,不是自以为天下尽握于股掌之间的明智,而是懵懂无知。
抬起脸,眼中已有泪光:“您是我们的父亲,我们自然相信您。爹爹,女儿不会叫您失望的。无论以后怎样,女儿都会努力过的平安幸福。”
十年了,卫临潇从未叫过一声爹爹,饶是卫侯峥峥铁骨,也不禁心神激荡,只轻拍着卫临潇的肩,哽咽着连道几个“好”字。
卫临潇不欲父亲太过伤感,便抽出帕子擦了眼角的泪,拎了水壶,往茶壶中重新注了热水,给卫侯沏了杯茶:“爹爹,您再喝些茶,眼看着晚膳时间就到了,我与您一同去母亲院里用膳吧。”
见卫侯含笑点头,卫临潇便放心站了起来,叫了素妗进来,自去净房梳洗,不消片刻梳妆好,进了正屋,却见卫侯正立在书案前,手里拿着她临的贴子,正细细揣摩着,神色间既惊异,又高兴。
感觉到卫临潇进来,卫侯掩饰不住的开心道:“潇儿的字,真是越来越好了,都说那陶家女儿的字好,不是为父偏袒自家孩子,我看那陶小姐的字,未必胜过你去。大抵女孩子的字,娟秀有余,而力道不足,潇儿,你的字,却大气磅礴,若是在它处见到,我也绝不会想到这是出于女子之笔。”
卫临潇见父亲喜欢,便顺着他的话道:“哪里有爹爹说的那样好?不过爹爹既看了,也给女儿提点不足之处出来,女儿以后好改正,女儿总觉得有些不足的地方,可无人指点,自己终究看不透。”
卫侯又仔细看揣祥了片刻,指着字道:“你到底年轻,还是疏于狂放了些,不够沉稳,太狂则流于轻慢。以后磨练磨练,自会有所改观。说起来,临尘的字大气有余而温润不足,临风的字,则过于峻瘦,都不如你。”
“爹爹真是一针见血。”卫临潇听了顿觉豁然开朗,“所谓字如其人,女儿的性子,是要磨砺。”
“好了,你随我一起去你母亲院里吧。”见女儿已梳洗完毕,着了出门的斗篷大毡,卫侯放下手中的字稿道:“好了,你随我一起去你母亲院里吧。”
卫临潇应了声“是”,过来扶着父亲,素妗打了帘子,两人谈着话一起去了浩然院。
进了浩然院的正厅,临尘等兄妹四人俱陪着母亲在说话,两位姨娘也在,见卫侯与卫临潇一起进屋,除了临尘,一屋人都怔住了。临尘虽面露异色,见父亲与姐姐状似未有过的亲密,悬了半日的心,才放了下来。
见屋里的人神色各异,一时间寂静无声,卫侯的脸便冷了下来。卫临潇笑着给大夫人行了礼,大夫人反映过来,忙笑道:“惜文,快过来帮大小姐把毡子解了。”又招呼卫临潇,“外面太冷,别冻着了,快到炕上来暖和暖和。”
卫临潇依言脱了鞋,上了炕,挨着大夫人坐下,两位姨娘也忙给卫侯搬来的椅子,众人重新坐定。对面的临雨递了手炉给她:“大姐,你暖暖手。”
见大姐笑着接过,还道了谢,临雨原本笑的甜美的双眼越发弯成了月芽儿:“大姐不必谢我,我明儿就找你讨东西去。”
坐了片刻,佟妈妈便过来,问大夫人晚膳是摆在这边还是摆在东厢房。
大夫人回道:“就摆在东厢吧,也省得这里一会儿还要收拾。这一屋子人,也乱。”
佟妈妈就领着几个二等的小丫鬟们去了,这边众人也起身移步到东厢,一起用了晚膳,又略坐了会儿,也都散了。
出了浩然院,临尘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卫临潇,小声问:“姐,父亲下午可和你说什么了?”
“只是闲聊了几句。”卫临潇淡淡笑道,见临尘不信,“你看我的样子,可是让你担心的样子?姐知道你关心我,父亲他对我很好。你早点回自己院里睡吧,这几日簇里往来也会多些,父亲身体不适合,大多要你应酬,别累着了。”
临尘听了,放心的回了自己院子。
接下来的几日,卫临潇便待在自己院里,看看书,偶尔被大夫人招去应酬下簇中过府来请安的女眷,惜竹忙着绣那幅要送给张府的上官老夫人的佛象,幼楠也赶着给临风缝制件墨青的直裰。院里的事情,便都是沈妈妈带着素妗和问夏在忙。
初四那日,临尘便亲送了张敛大人的几幅书贴过来,而惜竹的佛像已绣好,又着人用了金丝楠木雕莲花纹的边框裱好。
到了初五,卫临潇一早便起来梳妆,素妗帮她搀了高髻,髻间插了支赤金凤含五连丹珠步摇,宝蓝襦衣,紫色裥裙上用金线绣了大朵的牡丹花,搀了宝蓝的软绸长披,外面套了件紫色毛皮大毡,脚着黑底金线如意云头鞋。额间贴了朵细小的红梅花钿,映着雪一样晶莹剔透的肌肤,富丽中透着清贵端庄,美艳不可方物。
出了房间,一向习惯了她简单妆扮的沈妈妈和几个丫鬟都看呆了。虽然知道自己小姐美丽,可这一打扮,竟是如此绝色,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卫临潇淡淡笑着:“时间不早了。”
惜竹和幼楠听了,忙过来搀着她,沈妈妈随后也命人奉着给上官老夫人的礼物,一起去了浩然院。
因为去的早,也只两位姨娘陪着大夫人在说话。三人见着盛妆的卫临潇,眼中俱是一亮,两位姨娘赞道:“大小姐可真是漂亮,我们也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自认见过不少美人儿,可比大小姐美丽的,还真是找不出来。”
卫临潇笑着道了谢:“两位姨娘过誉了,我只是觉得今日场合不能给母亲丢了脸,因此略打扮了一下。”说着便看向大夫人,“母亲,您看我这样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