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终于登上了蒙古帝国的汗位,可是,他是第一个没有经过忽里台大会选举的大汗,因此,从蒙古的传统习惯上讲,合法性就有问题。
正因为忽必烈打破了草原上过去的传统,使蒙古帝国真正走向分裂。因此有人指出,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是蒙古帝国的罪人。
忽必烈在汉地采用汉法,重用汉人,很多保守的草原贵族,一点都不喜欢他。钩考局事件,阿蓝答儿等人得罪了忽必烈,他们知道,如果忽必烈即位,肯定没有他们什么好果子吃,于是就按草原的习惯,准备推举阿里不哥即汗位。
“至是,阿蓝答儿恐世祖追论其罪,乃与浑都海、脱火思、脱里赤等谋立阿里不哥。”
忽必烈于中统元年(1260年)三月即帝位,同年四月,阿里不哥也于和林称汗。阿里不哥之所以没有马上即汗位,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准备按蒙古的传统,召开忽里台大会后再进行。由此也可以看出,是老忽违规在先。
蒙哥即位,杀了很多蒙古功勋,这些人的后代或亲人肯定心怀怨恨,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也同样心怀不满,于是,推波助澜的、把水搅混的就大有人在。由于老忽显得更精明,在他的手下怕是不太好混,所以很多蒙古贵族都拥护阿里不哥。
“太宗后王海都,宪宗后王阿速带、玉龙答失、昔里吉,察合台后王阿鲁忽,曲里坚子阿而喀台,旭烈兀子出木哈儿等及拔都母库托克台可敦皆附之。”
窝阔台的孙子海都,就是这个时候参与进来反对老忽的,而且他一参与,就矢志不渝地干了一生。察合台的后人、蒙哥的儿子们也多反对忽必烈,这应该算正常,但连和他关系非常好的旭烈兀的儿子、以及拔都家的老太太都反对他,老忽做人做的好象是不咋地。
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之间的汗位之争,持续了五年,一直到了至元元年(1265年),他才迫使阿里不哥投降。
(阿里不哥)至元元年正月,遣使乞降。帝预敕近边,和籴以饷其众。秋七月庚子,阿里不哥与玉龙答失、阿速带、昔里吉至京师,入谒。帝熟视无言,既而哭,阿里不哥亦哭。帝曰:“试据理言之,我兄弟二人孰应嗣大位。”阿里不哥曰:“昔日我为是,今日汗为是耳。”
老忽也的确不地道,这个哭,太像猫哭耗子。人家都投降了,他还强人所难地问:你说究竟应当谁当大汗?阿里不哥比不上刘阿斗会装傻,来了个实话实说:以前应当是我,现在只能是大汗你了。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两年后,至元三年,阿里不哥卒于大都。到底他是因为什么死的,就只有天知道了。但忽必烈的行为,使得蒙古帝国的分裂,从台下走向表面。同时,他也给他的对手们,留下了叛乱的借口,这个麻烦,到他死,都没有解决。只要有人挑个头,草原上立刻就有大批的人起来造反,每次都如此。
蒙哥的儿子昔里吉,先跟从阿里不哥投降,老忽原谅了他。但在至元十三年(1276年)秋天,忽必烈灭宋的关键时刻又开始造反,草原上立刻又狼烟四起,差点就让他的灭宋大计泡汤。
但忽必烈即位,的确儒生们起了很大作用,他的另一个汉臣商挺,在这个过程中也曾给了他重要的提示。
宪宗崩,世祖北还。道遣张文谦与挺计事。挺曰:“军中当严符言,以防奸伪。”文谦急追及言之,世祖大悟,骂曰:“无一人为我言此,非商孟卿,凡败大事。”速遣使至军中立约。至是阿里不哥之使至军中,执而斩之。
这确实很重要,因为这避免了忽必烈的军权被夺。在开平,廉希宪、商挺等人,更力劝老忽:“先发制人,后发人制,逆顺安危,间不容发,宜早定大计。”
等到了忽必烈即位,“阿里不哥叛,征柔入卫,至卢朐河,复止之。分其兵三千五百人卫京师,以子宏庆为质子。”
老忽心里有鬼,连蒙古军都有点不敢完全信任了,竟然还要汉军来保驾。由此也可以看出,张家这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变得很重要。完全可以说,这个时候,他和汉臣、儒生处于蜜月期。可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忽必烈因蒙古贵族对他的不满,登汗位之初,处境是极为艰难的。一边是和阿里不哥的汗位之争,另一边内政也急需进行整顿。而南面,还有一个宋帝国。
开庆之役,严格来说,蒙古帝国的全面进攻是失败的,元史说是什么“杀伤甚众”、“所向克捷”,但实际是宋军给予了蒙古军队以沉重打击。
在鄂州,“庚戌,围城。帝谓张柔曰:‘吾犹猎者,不能禽圈中豕野猎以供汝食,汝破圈取之可也。’柔作鹅车洞火其城,别遣勇士先登,城垂克。会宋将高达来援,引兵入,复坚守不下。”
事实是什么?攻城没攻下,败了。
在潭州,蒙古人同样并没有取胜。“蒙古兀良合台攻潭州甚急,帅臣向士璧极力守御,既置飞江军,又募斗弩射,朝夕登城抚劳。闻蒙古后军且至,遣王辅佑帅五百众觇之,遇于南岳市,大战,却之。”
东的少傅张世杰,这个时候也开始露出头角,“张世杰遇蒙古兵于?草坪,夺还所俘。乙酉,加环卫官。”嘿嘿,就是不知道假如他遇到张柔会怎样?
即使是元史中为老忽歌功的、所谓的获得了宋的岁币,也是清汤稀饭,没有干货。《续资治通鉴》记载:
(忽必烈)乃发牛头山,声言直趋临安,贾似道大惧。会合州王坚遣阮思聪掉急流以蒙古主讣闻,似道意稍解,遣宋京请和,愿请行人会议。赵璧请行,忽必烈遣之。璧登城,宋京曰:“北兵若旋师,愿割江为界,且岁奉银、绢各二十万。”璧曰:“大军至濮州,诚有是请,犹或见从。今已渡江,是言何益!贾制置今焉在耶?”
璧行时,忽必烈戒之曰:“汝登城,必视吾旗,旗动,速归可也。”至是,适见其军中旗动,乃曰:“俟它日复议之。”遂归。
这和元史《列传赵璧》中是一模一样。议都没有议定,又何来的输钱帛。因此,所谓得到岁币,也就是宣传,给老忽贴金。
宋军在合州、潭州、鄂州等地的顽强反击,甚至以后在忽必烈的心中都留下了一些阴影。
(至元)十年,拜(姚枢)昭文馆大学士,详定礼仪事,其年,襄阳下,遂议取宋。枢奏如求大将,非右丞相安童、知枢密院伯颜不可。伯颜既渡江,遣使奏事至。世祖夜召见枢。忧形于色,曰:"昔朕济江,而家难作。今伯颜虽济江,天意与否,尚未可知。宋家三百年天下,天命未在吾家,先在于彼,勿易视之。所有事宜,可书以进。"
由此可见,忽必烈的心中,对征服江南是没有把握的。可是,坚定其心、给老忽出谋划策的,恰恰就是这些儒生和汉人。
除了叛将刘整在征宋之前,如此说老忽:“自古帝王非四海一家者,不为正统。”
哪个姚枢针对忽必烈的担忧,进言:“陛下降不杀人之诏。伯颜济江,兵不逾时,西起蜀川,东薄海隅,降城三十,户逾百万,自古平南,未有如此之神捷者。今自夏徂秋,一城不降,皆由军官不思国之大计,不体陛下之深仁,利财剽杀所致。扬州、焦山、淮安,人殊死战,我虽克胜,所伤亦多。宋之不能为国审矣,而临安未肯轻下,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盖不敢也,惟惧吾招?止杀之信不坚耳。宜申止杀之诏,使赏罚必立,恩信必行,圣虑不劳,军力不费矣。”
我们从来不是被别人打败的,能够击败我们的,是自己人。
面对即位之初的内忧外患,忽必烈不可能再四处树敌,他必须缓和与宋的关系,甚至主动妥协,以便腾出力量来应付“汗位之争”。而在当时,为防止宋乘隙进军,在宋蒙边界上,北元还驻有重兵。
《元史》记载:会宪宗崩,世祖以霸都鲁总军留戍,轻骑先还。
“世祖北还,使(张柔)统诸军以俟后命。”
因此,这个时候,宋帝国牵制了忽必烈许多的力量,北元帝国的形势是腹背受敌,他的谋士们深以为忧。
谋士廉希宪进言:“鄂兵未还,宜遣使与宋讲好,敕诸军北归”。
郝经上书:“臣又切见江上退师以来,宋人颇有轻中国之心。盖彼疮痍未完,不敢窥伺。然国家不可不为之备。四川、河南、京东、山东当置四总帅:四川自成都至兴元接上均州置一帅,河南自唐邓至陈、颖置一帅,京东自睢、亳至宿、泗置一帅,山东至邳、徐、沂、海并东北海口置一帅,于陕西、河南酌中处置一大行台总统东西,以壮国家藩垣,便使宋人请和,边备亦当如此。”
和这些人相比,董文柄顶了个北元第一汉奸的帽子,但为什么这些替别人出谋划策的家伙,没有背上骂名,反而董文柄这个武将顶上了呢?就因为他们是儒生?在我们长达几千年的历史里面,怕是还有些更深的东西吧。
中统元年四月,忽必烈即位的第二个月,立刻派郝经为翰林侍读学士,赐佩金虎符、充国信大使,携国书出使南宋,主动向宋谋和。
对手的困顿,即为吾之机会,但可惜的是,我们的帝国还沉浸在西湖歌舞几时休的景象里。
郝经使宋,在儒生们的渲染下,算是元史中传奇的事件之一。但他的这个出使,引发了北元帝国的另一个矛盾,除了蒙古人的分裂,北元帝国的又一裂缝也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