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房内,宝焰睁开眼来,发现天光大亮,自己居然睡着了,急忙扭头看向榻上。苏灵还是那副老样子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听到她悠长均匀的呼吸,宝焰才松了口气。
“啊――天呀!”
声嘶力竭的高呼惊动了隔壁院屋里打坐的圆心、玉阳子、净智和清风。昨夜他们就金爪鹰将抢走妖王遗体和逆天乱世之事商谈应对之策,一直到拂晓才止。
定中听到女人高呼,圆心四人匆忙来到苏灵榻前。圆心上前把脉,清风进门便先问宝焰:“宝灵出事了吗?”未等她回答,已经亲至榻前观看爱徒的病情。宝焰在身后惊魂未定,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除了玉阳子,其余三人都注意到苏灵身上巨大的变化。圆心寿眉略展,笑道:“宝灵丫头果然福大命大……这是什么?”圆心手中拿起变了形的人皮面具,细看几眼,又去看苏灵几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人皮面具!”
宝焰上前仔细端详一番,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是面具,宝灵师妹一直以来都戴着这个?那……现在才是她的真面目?”
清风苦笑一下向圆心和玉阳子请罪道:“并非晚辈有意相瞒,只因宝灵相貌太是倾倒众生……他父亲才……晚辈也已经淡忘这件事了,不曾对大师和师叔提起……”
圆心摆摆手道:“清风观主不用多说,自古红颜多薄命,也多祸水,宝灵父母的想法可以理解……”
玉阳子笑道:“可惜老瞎子看不到徒孙长得有多祸国殃民,有多惊世骇俗。”众人不禁笑了起来,只听玉阳子又道:“对了清风,这丫头的父母该到了吧?”
清风禀道:“昨晚就通知了,弟子担了一夜的心,哪敢不尽快让她父母赶来,她毕竟只是俗家弟子,并且又未成年,在我们这里出了什么意外,真是难以交待。现在看到她好了许多,她父亲来了,弟子也好交待了。”
玉阳子轻嗯一声,转向圆心道:“道兄,这丫头体内真元充盈,怎么还不见醒来?”老道这份隔空感应气机的能耐令除圆心外的晚辈们暗自佩服。
净智也道:“是呀,师叔,真元充盈没道理昏迷不醒呀。”
圆心沉思一下道:“她体内的异常真元还在,真元暴乱损伤了经脉、筋肉,老衲看她筋肉、皮肤宛如新生,此时只怕是在修复体内受损的经脉,只是入深定之中,不久将会醒来。”
看到苏灵比婴儿皮肤还要好上两分的肌肤,诸人感慨之余,对圆心大师的话不敢有丝毫怀疑。苏灵呼吸均匀轻缓,样子十分安详。
苏灵就这么睡着……
不久之后,房中只剩下两个人,一位是中等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一位是身段犹在略显憔悴的中年妇人。二人一言不发,相隔四五步,坐在凳子上,两颗心都记挂在榻上人身上。
二人正是苏灵的生身父母――碧峰集团董事长苏威,再嫁给超市小老板苏国威的花芬芳。二人天未亮便急急赶了过来。
二人此刻忧心如焚,唯恐榻上人从此不醒,这奇怪的病,虽然道士和尚一大堆讲了一大堆,二人并不十分明白。
许久,看到“儿子”睡相无异,苏威终于忍不住道:“芬芳,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相处在一起了……”
“……”
“我……我知道……你内心深处是怨我的,是恨我的,阿……阿灵她也是这样。虽然你们嘴上不说,但我知道……清楚地知道……我对不起你们……”
花芬芳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女儿,淡淡地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我……我只是想求得……真正的谅解……”
“真正的谅解?没有人真正怨过你。但……你知道吗?阿醒,啊不,阿灵多么期望找回父爱啊!国威虽然对她很好,可是她想找回的……”花芬芳喘口声瞅了眼苏威,道,“是从你那儿失落的父……爱!”
苏威端坐的身体一颤,看着衣衫上血迹斑斑的“儿子”,他的两汪清泪不自主地夺眶而出。他哽咽道:“我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感情上……欠你们太多了……命有时候……真的不由人啊!”
“当初我是多么谅解你,自从搬到这里,你整夜不归,花天酒地,我从来没干涉过。只求好好守着阿……醒,可是你却容不下……容不下……”花芬芳说不下去,掏出手帕擦着眼泪。
“容不下?我没有啊?我只是心里苦闷……”
“是!你是心情很不好,可是我和阿醒的精神都几乎崩溃……还要经常面对你难看的面孔,还要忍受你醉后的酒疯!这……这谁能受得了?!”
“这……当时我真没想那么多……无意中……无意中竟伤害了你们!我真是该死!对不起,芬芳,原谅我吧……我是个失职的丈夫、残酷的父亲……”
一对离异夫妇再也说不下去了,房内只有一个妇人的呜咽声,和一个中年男人无声的哭泣。
不知过了许久,房内光线变暗,房门轻响,一个黑西服汉子端着两分斋饭,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挤进来,低声道:“老板……苏姨,你们该吃些饭了……”
苏威点下头,挥下手,那黑西服汉子放下斋饭,轻轻退出,慢慢掩上房门。
“芬芳饿了一天了,你……吃些斋饭吧。”
“我吃不下……”花芬芳摇摇头,从凳上起身轻轻地坐到榻沿,一脸慈爱地看着熟睡不醒的苏灵。“你……要是饿了,只管自己吃吧。我要等着灵儿醒来……”
苏威起身拉开灯,昏黄的灯光给房内增添了几丝暖意,却也让人黯然神伤。他长叹口气,坐回凳上,摸出烟来,刚放嘴边,马上掐断塞入了口袋。
沉默,只有沉默。
时间在寂静沉默中一分一秒过去。几声猫叫在房门外响起。花芬芳打起精神走过去,打开房门,看到门外一只白猫,正是她一手养大的小白,她怎么会不认识。
“小白,你跑哪里去了?怎么没在灵儿身边呢?看这雪白的毛都被烧焦了,真是越来越淘气了……可怜的猫咪……”
花芬芳抱起小白回身坐到榻上,把小白放到膝头,一只手抚着它的皮毛,另一只手极轻地触到苏灵的脸,然后极小心摩挲着。
小白老老实实地趴在妇人的膝头,心中有点愤愤地道:“哦――主人气色这么好,俺好不容易瞅机会弄昏了那痴情小屁孩,急颠颠地跑回来……真是白高兴一场……俺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正在小白抱怨时,它猫眼圆睁,不敢相信地伸出一只猫爪擦擦眼睛,只见苏灵腹内一个三寸婴孩犹如琉璃已经成形,婴儿腹内一颗粉色的内丹缓缓旋转着,一白一黑两股灵气在内丹中慢慢旋转。在她的四肢百骸间自动运行的真元如水般透明,闪烁着水一样的光华,在滋润着全身经脉。
小白梦想的仙灵晶石,期望的自由,彻底落空了。它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悲叫一声,晕了过去。
花芬芳叹息一声轻声道:“连小白也为灵儿伤心……唉……灵儿受了太多的苦!为什么要这么摧残我苦命的孩子啊……”
苏威无语默坐,胸中隐隐作痛,暗叹世上没有尽如人意的人生。
不知又过了多久,头脑昏昏沉沉的苏威睁开眼睛,看到前妻倒在榻上睡着了,使劲摇摇头,两指用力揉捏着眉间,上前脱下上衣轻轻盖到她的身上。
“啊!”花芬芳猛地惊醒,揉下眼,坐直身子,把衣服还给前夫,“我竟然睡着了……我的灵儿!你快醒来吧!”她眼巴巴地望着苏灵。
苏威呆立着道:“芬芳你太累了,睡会儿吧。有我守着,灵儿一醒,我就叫醒你。”
“不!我要看着她醒来……”
苏威不再多说,退回凳上,房中又恢复了平静。小白早已经从花芬芳的膝头滑掉到榻上,在苏灵身旁呼呼大睡,它的肚子里不时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此时,苏灵体内骨骼逐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响声越来越大,花芬芳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声音渐大,她也不知道怪声是从哪里传来的,惊恐地低叫道:“苏威!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是那只猫的呼噜声吗?嫌它吵,我把抱出去!”
“不是!你听,咯吱……咯巴的什么声音?”
苏威提起精神,侧耳细听,脸色一灰结巴地道:“是,是从灵儿……从身子里传出来的?”
“什么?!怎么会这样?灵儿身体什么东西在响?天呢……”花芬芳惊惶不安。
苏威心头一颤,果断地道:“你守着,我去叫圆心大师他们过来!”
“好!快点过来。”花芬芳紧张地盯着苏灵,看到她面色如常,略觉心安,可是那可怕的咯巴声并不见小。
苏灵全身骨骼崩开了细小的裂纹,密密麻麻,如水的真元透过裂纹进入骨髓之中。黑紫灵气首当其冲,同如水的真元作殊死搏斗。那深藏骨隙间的血点也被苏灵本体新生真元所包围。她体内的两处暗斗显现在外表,便是浑身犹如笼蒸,白气升腾。这可吓坏了花芬芳,她刹时六神无主,四肢不由自主地颤抖。感到热力的小白也喵地一声窜到了地上。
这时圆心、玉阳子、清风、净智跟着苏威快步赶来。花芬芳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跪倒在地,一句话不曾说便晕了过去。苏威面上闪现几分怜惜,急忙把她扶坐到凳子上,焦急地道:“几位师傅快些救救我女儿吧?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圆心道:“苏施主无须过于担忧。”说着他上前出指轻按苏灵腕脉,须臾,转身向玉阳子道:“道兄,令师孙的本身真元正在炼化那两股异常真元,你我可助她一助!”
当下,圆心和玉阳子分立榻两旁,各执苏灵一只手,以一掌相抵,徐徐渡入自身真元。苏灵体内真元得到当世两大顶尖高手的真元相辅,顿时如汪洋大海卷起滔天巨浪,势如破竹般吞噬了那黑紫灵气。那点血色真元顽强地抵御着汪洋般真元的侵蚀,虽然只有极小的一点儿,却不见有什么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