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陀沙逢蛇君
老者缓缓抬起头来,用手向上扶了扶斗笠,很是轻松地说道:“怕?我有什么可怕的?我从小就长在这沱沙河边,吃这河里的鱼虾长大的。即便是魔贼此刻杀来了,我一个猛子扎进河里,一口气就游到对岸了,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何况你看那芦苇荡中,就像是老天爷摆下的**阵一般,想害我真是笑话!”
若愚眼望这岸边丛生的芦苇,暗自叹道:这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莫说是一个人,就是有几百人钻进这芦苇荡,也是一下子就踪迹全无了。
茂才插言道:“老伯既然是久居河边,肯定是有渔船的,可否借用一下渡我们到河对岸去?我们少不了给你船钱的。”
那老者却冷笑一声道:“你给多少钱我也不会将你们渡过去的,劝你们还是转头往回走吧,我老头子不能想为了几个钱将你们送到鬼门关。”
两人同时一惊道:“鬼门关?老伯何出此言?”
老者道:“听说对岸的武当山早就被魔贼围困,你们去那里还不是自寻死路,不是鬼门关又是什么?”
若愚霎时间脸似清霜,冷言道:“不瞒老伯说,我们就是过河去会合江湖正派同道诛杀魔贼去的,请老伯务必帮忙。”
老者用手扶了一下斗笠,用眼睛的余光将两个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又摇着头缓缓说道:“看你们两个人的身板,顶多也就是哪个门派刚刚入门的弟子,就凭你们两个也想去诛杀魔贼,那还不是以卵击石?劝你们还是及早回头,我老人家也该回去吃饭了。”说着,就将鱼竿、小桶收拾一下,欲转身离去。
若愚纵身拦在老者的面前,正色言道:“老伯你可曾想过,魔贼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天下正道岌岌可危呀,再不容得有半点延误了,老伯亦是天下苍生一份子,若是眼前万里河山尽付于魔人之手,恐怕就再也没有这闲情逸致在此垂钓了。”
老者叹道:“也罢!见你一片赤诚之心,我就冒险渡你们过河去吧!只是不知道少侠出自何门何派,尊姓大名呀?”
若愚闻言大喜,刚想说出自己真实名姓,转念一想自己身上背负着华山叛逆的恶名,陶望甫早就通令江湖各派协同追缉,冒然说出恐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编个其他的更为稳妥一点。想到此,他稍微顿了一下才说道:“我本是武当弟子,奉家师定慧真人之命,到雁门迎接裘门主赴武当共商大计,现在雁门裘门主正在路边等候。”
老者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少侠何不早说?你们快去引他们过来,我这就用船送你们过去。”
茂才向若愚道:“林兄,你且在这里等船,我到那边将裘门主他们领过来。”若愚轻轻的“嗯”了一声,茂才便匆匆沿原路返回叫人。
只见老者从树上摘下一枚尖尖的柳叶,轻轻的含在口中,一声悠长的哨音穿过水光如镜的河水和层层叠叠的芦苇丛,传向渺渺茫茫的远方。若愚正陶然其中时,又有一声哨声从芦苇丛中传来,片刻之间,两个模糊的人影摇着一艘渔船从其间出来,朝着岸边划来。
若愚见有船来到,心中大为畅快,由衷的赞道:“老伯这边哨声一起,那边船就来了,用这个办法联络真是既方便又安全。”
老者笑了笑道:“划船的是我的两个儿子,平日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我们就用哨声传递消息,方圆十里地都能听得见。”
船渐渐的靠岸,若愚不由得惊叹一声,这只船真是宽大,足有三丈长,两丈宽,正好可以将他们几十个人一次渡到对岸。两个铁塔般的壮汉背对着站在舷上,两只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攥着一围多粗的橹桨,一用力膀上的肌肉就暴起多高。待船在岸边停稳后,两个壮汉从船舷上跳下来,向着老者施礼道:“爹,你用哨声将我们唤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老者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武当派的少侠,他还有一帮朋友,需要你们两个将他们载到对岸,至于船钱么,你们就不要要了。”
其中一个壮汉道:“什么啊?河对岸就是武当山下呀,听说魔教中人早已经将那里围个水泄不通了,这时到那里不是去送死?我们犯得着为他们冒这个险?爹,你怎么就这么容易答应他们呢?这件事请恕我们不能答应。”
老者闻言怒道:“你们两个东西连爹的话也不听了吗?这些都是替天行道的大侠,他们过去是要为天下人扫除魔患的,听爹的话将他们送过去,一文钱也不许要!”
两个壮汉见老者生了气,面色登时一凛,忙唯唯诺诺的答应。老者将目光转向若愚道:“少侠,你的那些朋友怎么还没有来呢?”
若愚算计时间他们也该来了,抬头看看远处,只见茂才和裘门主正急匆匆的带着雁门弟子赶来。忙向老者道:“老伯,他们这不是来了?”
说话间,一群人已经乱哄哄的站在河岸。老者向着众人一拱手道:“各位大侠,快请上船吧,我们这就把你们送到对岸。”
裘万山朝着老者抱拳道:“老人家古道热肠,让裘某感动非常,真是有劳了。”他转身吩咐弟子们排队上船,待众弟子都上到船上,他才与若愚、茂才和老者走到船上。两个壮汉回头招呼众人一声“坐稳了”,膀子一较力,大船就离了河岸,推开层层波浪向对岸驶去。
茂才摸出一百两银子,恭敬的送到老者眼前道:“老伯,这是纹银百两,权当作是我们付的船资,不成敬意,还望老伯笑纳。”
老者一看,脸色肃然道:“谁稀罕你们的这几个臭钱?我说过,送你们过去是看在你们为天下人伸张正义,若是为了单纯赚几两银子,我们至于冒这么大的危险?再提钱的事,你们干脆从船上下来。”
茂才又道:“老伯误会了。你们父子三人每日里在这沱沙河上风里来,浪里去,吃尽千辛万苦,只为打些鱼虾卖了好清苦度日,我们这么多人相烦老伯实在是过意不去呀,这点心意还请老伯务必收下。”
边上撑船的一个壮汉道:“你这厮真是聒噪,俺爹说了不收你们的钱就不收你们的钱,我们虽然整日以打渔为生,但人间道义二字还是知道的,是不是呀,爹?”
老者愤然的瞅了他一眼道:“你只管撑你的船就行了,那个要你多嘴?”那个壮汉听了,惶惶然的一耸肩膀,便默不作声。
茂才悄然无声的转到若愚的背后,隔着他的长衫在他的后背上写下一字。茂才的指尖一触到若愚,就让他心头一惊,待茂才将这个字写完,若愚更是面色一沉,心道:这是个诈字,莫非是茂才兄弟窥到了这渔家父子的什么端倪?我怎么就没有看出他们有什么异常之处?既然茂才兄弟这么以为,就自然有他这么以为的道理,看来我还是要有些防人之心,才能小心驶得万年船呀。”想到此,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背上的紫霞剑柄,目色凛然的关注着父子三人的一举一动。
船到河中心,武当山那伟岸苍茫的轮廓也在人们的视线中变得清晰,船上的众人见武当已是近在眼前,心中激动之余不免又有些忐忑,战云密布的武当山下正邪大战到底已经进展到什么程度?正道一旦失利,灭门的就恐怕不单只是武当,只怕六大门派也将不复存在了。
河心的水流湍急非常,风势也骤然的加大,渔船猛然的摇晃一下,众人脚下不稳,有几个险些栽倒河中。只见左舷上的壮汉一个趔趄,大叫一声,手中长橹脱手滑落河中,人也一头扎进河中,“扑通”一声溅起一朵水花,众人大惊,纷纷伏在船舷上想将他救起,可是那个壮汉却已如同泥牛入海,再没有半点踪影。接着,右舷上那个壮汉也一头扎进河水中,片刻间也再也看不到人影。这可怎么办?划船的连同橹桨都掉进河里了,还怎么能到对岸?众人惊慌之余,纷纷将目光投向老者,只见他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顶着大斗笠平静的背负着双手站在船头,嘴角边似乎还挂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
自己的亲儿子掉进河里,他竟然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他怎么就这般铁石心肠?众人正在猜疑之间,猛然觉得脚下有“嘭嘭嘭”的震动声传来,只听见茂才大叫道:“不好,一定是刚才那两个人潜到水下,用凿子将船凿沉,大家小心了!”
老者左手掀起斗笠,露出一张苍老而丑陋的面庞,眉心间还有一道深深的瘢痕,只见他仰天大笑几声,道:“哈,哈,哈。一帮蠢货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晚了,你们就等着自己掉进河里喂王八吧!”
裘万山方才回过神来,一脸惊惧的问道:“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加害我们?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
没等老者说话,茂才抢先说道:“看来他一定是魔教中人,在此故意引我们上了他们的贼船,好加害我们的性命,真是好恶毒的诡计呀!”
雁门众弟子一听,登时惊恐万分,他们多数都不习水性,如今却眼看要被魔贼弄进河里,看来此番真是性命不保了。
老者听了茂才的话,面色一厉道:“临死之前也不妨让你们也做个明白鬼,不错!我正是神教中人。自你们雁门逃过一劫后,便奉教主严令在这沱沙河畔迎候你们,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是自己抹脖子,还是要我动手?”
若愚冷笑几声道:“老贼,你这话说的也未免太早了些,你怎么知道抹脖子的就一定是我们呢?”
老者仰天狂笑几声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今番就让你尝尝我三眼蛇君的厉害吧!”若愚、茂才、裘万山等人齐声惊呼“三眼蛇君!”原来他就是魔教当中令无数武林高手亡命其手下的三眼蛇君江崇焕,传闻他练就的一手“寒冰刺”内蕴雪域奇毒,中者只消片刻便会被寒毒攻心,五内俱裂而死,足令众人闻之色变。只见江崇焕左手五指平伸向下,掌心向着船下碧波一滑,一道洪流随着他掌心无形的气劲只从河面蹿起三尺多高,江崇焕右手在空中诡异的一卷,顷刻之间,一个二尺方圆的水轮就在他的掌前旋转不定,江崇焕闷哼一声,双掌将这个巨大的水轮横着推出,若愚大叫一声“不好”,忙使出“天残剑法”中一式“遮天蔽日”,紫霞剑荡起一道紫幕将将自己周围一丈范围护定。但见那个水轮散做无数闪着寒光的尖利冰刺向四处激射而出,紫幕外的那许多雁门弟子惊叫着想用刀将冰刺隔开,但又如何能防范得住?但听得“噗噗噗”的闷响不断,众人惨叫着或倒在船上,或跌落河中。只在片刻之间,方才还满满一船的雁门弟子就十去其七了。
裘万山和其余弟子们急忙奔向倒下在甲板上的弟子们,冰刺直穿入他们的体内,形成一个茶杯般大小的血洞,从伤口内汩汩的涌出深蓝色的血液,伤者面色苍白,青紫色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腿脚不停的抽搐着,象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随之剧烈的扭动了一下,口中狂喷出一道血泉,脖子向后一仰便惨痛的死去。
自己同门手足竟被江崇焕如此凶残的屠戮,每个雁门弟子都是心痛欲裂,义愤填膺。裘万山更是怒不可遏,暴叫着挥刀向江崇焕斩去。若愚高叫一声,早纵身挡在裘万山前面,紫霞剑将裘万山的刀架住,裘万山只觉得似有一股大力重若千钧般骤然压下,自己的刀竟然不能动得分毫!
裘万山急的眼睛几乎都喷出火来,脸色铁青的向着若愚吼道:“林少侠,你。。。。。。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那些兄弟们枉死在这个老贼的手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