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陪同程校长去的，随时待命为校长提供临时发言稿。他是会议主持人。他一开口，其他的声音都应该躲到桌子底下去才好。她的耳朵像受到巫术的蛊惑，再也容不进别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像极了中央电视台著名播音员任志宏，那么温润，那么富有磁性，像初冬的第一缕阳光，和煦地照进人的心脾；像浸沐在小溪里的一块碧玉，闪烁其迷人的光芒。他就是省教育厅厅长高凌风。

酒席上，何雨轩被程校长领着去给领导席敬酒。她举着酒杯的手竟然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有几滴甚至滴到了高凌风的白衬衣上。程校长在一旁说：“高厅长，小何是我们那里有名的才女。她本不会喝酒，但和高厅长还是得喝满这一杯！”

她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高凌风站起来，并不看她，却接过何雨轩手中的酒，说：“小何这杯，我来喝！就当是给我敬了。”说着接过来一口就吞了下去。

程校长哪里肯放过这结交省里领导的机会，否则带何雨轩出来干吗，那不是白白糟踏粮食吗？程校长又把一满杯白酒塞到何雨轩手里，说：“小何，这就怪你不对了！一个普通老师哪能由厅长代酒呢？你几时能有给厅长敬酒的机会？机不可失哦！”

何雨轩的神情是那样的缄默绝望。一只握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无助地悬着。紧张顺着白皙的胳膊爬到手腕上，玲珑的酒杯仿佛成了八十公斤重的哑铃。

高厅长微笑说：“程校长，酒席上大家都是平等的。男人还得讲点绅士风度，你没看见今天她可是我们会上唯一的女士！要喝，你和我单挑！”

程校长说：“高厅长怜香惜玉，我们也就没办法了。”只得拿过何雨轩手中的酒杯和厅长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何雨轩如释重负回到座位，握过酒杯的手直发酸。她觉得自己刚才更像一个被人支来支去的小丑。很久，何雨轩的心仍像做贼一般突突地狂跳，在她三十多年的生命里，除了小时候享受过父亲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异性的疼爱，后来，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把她托在掌心，哪怕像呵护一只细脚伶仃的小鸡雏。一股酸酸的液体从身体无底的深渊里升腾起来，慢慢湿透了她的双眼。

她朝高凌风的那张桌子望了一眼。他的周围站了三四个正在排队敬酒的人。太阳被星星和月亮簇拥着。高凌风总是频频起身，基本上是来者不拒。有一瞬，她和他的目光相遇了。他的目光像傍晚的余晖穿越重重的树林，只为普照到她这片就要隐入黑暗的土地。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让她只想流泪。可这时，那边传来了一片爽朗的笑，才把她的心思重新打捞到酒宴上来。

她低头不语，只顾吃饭，一边全神贯注地谛听。很轻易地，她就从众人的喧哗里分辨出高凌风的声音。高凌风的声音和缓，像面对面地亲切交谈。她听见高凌风说“大家别只顾着为我敬酒，好好吃菜！”她觉得这些话好像都是针对她说的。因为她的碗里只有白米饭，她只顾着扒饭了。她还听大家说“高厅长平易近人，既务实，又豪爽，我们就喜欢这样的领导”。这当然都是当面谄媚的溢美之词。可她觉得里面多少含有一些真实的成分。这次工作餐是她所见过的气氛最和谐的酒宴，像一次家庭聚会。大家都谈笑风生。她想这可能都缘于他那种内在的亲和力。她相信，这个男人在哪里都能形成一个磁场，别人都甘愿围着他，受到他的吸附。男人征服女人，就是从这个磁场出发的。男人的领袖风范透出一股崇拜的力，像万有引力牵引女人的视线，继而打动女人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