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偷王
作者:布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830

(一)

有山,山下有人家。山下是一个小村庄,村子里面的人在欢庆着节日。

最热闹的那一户人家总是兴高采烈,不停放着鞭炮。户主,名字叫“张必发”。

这是一个新名字,户主原来的名字叫“张大发”。开张的张,发大财的大,发财的发。

但是张必发认为,不论大财小财,只要必然发财就是好事。所以他才把自己的名字“张大发”,改成了“张必发”。

这一会,张必发家的灯笼真亮,的确比月亮要亮……

一个小孩蹲在一条种满甘蔗的路上,安静地用手揉了揉一头乱发,然后又焦急地摸遍了全身,似乎十万火急。

“酒!”可是上衣和裤子,全瘪瘪的。

“我要飞。”呢喃声进入了大脑,这个小孩一阵心悸――啊!浪迹天涯,自由自在……

可惜无酒,此时无酒,此时不能飞。酒这东西――的确能给人腾云驾雾的快感。

小孩在怀念飞的时候……

“那儿的灯好亮,和月亮一样。”他有新发现,其实,那里是张必发的家!

“呜,呜……”张必发的家门前,正有一只猪在叫,听起来却像是牛――“哞!”

口很渴,小孩上唇紧咬住下唇。甘蔗叶子一片片,生得又挤又长又齐,像山,像海。这条路的两边种满了甘蔗,路的名字就叫“甘蔗”,除了种着甘蔗,还种满了麦子、番薯。

黑暗之中,孩子在摸索,抓到一把玉米苞子。

在抓到玉米苞子之前,他在地下挖出了几只番薯,也没洗,便想着要塞进嘴巴。终于吃到一点食物了――番薯已被嚼碎!

这小孩可以感受到,泥土在食物表面又苦又涩的味儿。如果现下有光线,他的嘴边,便见得到一堆泥块。

当双手拿着玉米苞子,孩子的心动,他不但困得要命,也渴得要命,还饿得要命。

这时,似乎有声音对他说:“这么做,对吗?”他放弃了可爱的玉米苞子,又准备找根本不值钱的番薯来充饥。

“我不能让别人劳动的成果得到损失,我不想做一只彻头彻尾的老鼠!”

后来这个很有骨气的人,回忆往事时候说了一句话:“那时,我只记得身上有张嘴巴,别的身体器官全无知觉!”

(二)

猪叫,如牛鸣。屠宰场上热气腾腾的,一只死猪被挂在一只木梯子上,绑得死死的。

高浪那些打下手的伙计们,个个忙得晕头转向。“大刚,快拿砖头!好家伙!”

猪侧躺着,似生非生,似死非死,犹有余威,做死前的挣扎。高浪挺立着树桩似的腰身,大手按在它的背部,一个砖头下去。

猪扇了两下大耳朵,眼看终于不行了。

大手松开!猪又突然想跳起,发了癫一般撒开四只蹄子,但它在空想,麻绳还是很牢固。

“都抄家伙!”高浪紧攥着砖,气呼呼的。大刚和阿六、阿八,连忙抓了刀!

“托”的一声闷响,阿六手里的刀子砍出去,不偏不倚落到猪脑门上。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来,一股血水笔直冲向天。

高浪满意无比地笑着:这,就是他的得意门生!

“阿刚!肠子放明早再清理。”

“阿六,你过来,快点!把肋骨拉开……”

“哎!阿八,你拿刀来。”

张必发躺在太师椅上,这次杀生行动,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但是明天,他又可以捏着一只手的漂亮响指,并用另一只手上的两个手指,去好好感觉一番――银票的厚薄度了。

“杀猪,卖肉!发个财,大财?小财?”

云儿,有一些透明,月亮比自家的灯,更明更亮!蜡烛在笼中已快燃尽,得更换了。

一个仆人,听到了张必发的咕哝:“换灯!”他便服贴地跑了出来,照命令做事。

“阿六,了不起,刀法够准确!够狠!”高浪这时才有机会夸赞自己的门生,阿六不好意思地低头,刚才真险!要不是他在紧急的关头,一记“破风刀”,那一头不要命的猪再嚷嚷叫叫,惹恼了师傅,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大刚们又换来一桶放在灶头上烧得滚烫的开水,猪“扑嗵”发出一声响,沉重的躯体落入桶内,一股热水,笔直地往阿六脸门射去。

“大刚,要小心地轻放下去嘛!”阿六,侥幸以“燕子七八翻”逃脱魔水。

那边――张必发竟有一些迷糊了,不争气的眼皮,在调皮又好玩地跳动。他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似乎还没有做完……

朦胧的感觉下,人犯困――“噼!”玲珑剔透的透明茶杯,一个不小心从他两根修长的手指间,猛跳出来。

“哇,我的妈呀!”张必发一蹦几尺高,睡意全消。在场的人,全部震住了。

张必发又一个“猴子摘桃”趴在地上,痛惜之色溢于脸庞,这可是几十两银子呐!那些杀猪的,却好像得意了起来,幸灾乐祸的。

不杀猪的,却真正有得懊恼了。

“放心,这不是正宗的景德镇产瓷杯!”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杀猪的人们茫然:是谁呢?张必发一斜眼见到了一个长发披肩、腮旁蓄满了胡子的少年。

少年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片,在仔细瞅着。

(三)

世事,难预料。少年的心境,在此刻,比谁都要激动复杂。

因为,他现在得到的待遇好极了!他躺在红木的沙发上,左手捏着一棵剥皮的雪梨,右手捉了一条鸭腿。

“这是玻璃,不是瓷。”他仅仅说了句话,张必发就已五体投地了。

但他还是气愤不平:“摔掉的是钱,不是杯子,就是玻璃,也值二十两银子呢!”

“人有时候不该死心眼,大爷!你只要记得它是假货,就万事大吉了!”

假货!

“为什么不是真货呢?好让张狗人破点财。”张必发的仆人,每一个都垂头丧气了。好像他们“憧憬”得美好的心,一下就摔碎了,正好像刚才摔的张必发的瓷杯,碎了张必发的心。

“你知道正宗的玩意值多少吗?五百多两银子呢!”

张必发用心听着,不敢丝毫懈怠。

少年扔了梨核,狠狠咬了口鸭腿上的肉。

(四)

夜太黑,风凉凉。“臭小子,你又偷吃了?”

小村,老街,“陕西风味”饭馆的门口。在这家才开张几天的饭馆,门前趴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人。

如果不仔细地去察看,会误以为,那是一条刚从茅坑里面跑出来的野狗。

“我没有!”

“臭小子!”一记耳光,响亮。

“我说没有就没有。”硬舔了十天冰冷石头的狗儿,似乎饿得又臭又硬了。

“这小东西――”又一声皮鞭响起。

此时站在少年跟前的,是一个厨房伙计,陕西人,跟他的老板是半个老乡。半个时辰之前,他讨好老板,还特地猫着身,溜进了老板的房间。

他在房里小心翼翼,贴上一张白色纸条:“王宝宝,我爱你!”王宝宝,就是他老板的名字。

他在外面,找了一个会写字的教书先生。运气很好,他碰到的,居然就是写“陕西风味”这块四字牌匾的人。

而这人八成喝多了黄汤:“各位,区区在下没有别的本事,只是写了一手的好字,为献上自己一份爱心,来报答在平时照顾自己的父老乡亲,我决定免费写字,到底有哪位需要我题的字?”

厨房伙计就要他写了“王宝宝,我爱你”六个草字。现在,这一张白亮亮的纸条,就粘在老板的床头钱柜上。

此时的饭馆老板王宝宝,确实有两位友好的客户,在等着她张开那张并不很大、却也不小,刚刚好,有时甚至还有一点可爱,可爱得有些象樱桃的小嘴巴。

“哎――我的天啊!亲爱的,你千万不能走。”两位客户喝醉了酒,醉酒之后,难道还要干些肮脏的勾当吗?

“请你们都放心!”好一个如鸽子一般、肥美又妩媚的老板,她嫣然一笑,只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几张银票拿到手了。

“小聚三百,过夜七百。”在狮子开口下,客户唱道:“今夜无人入眠――”

他们眉开眼笑地望着战利品,非常用心地在心里合计,并且身子与她挤得更加近了。

厨房伙计一把扼住少年的喉咙,狂笑起来。

他另外一只布满青筋、长着老茧的大手,用力扯着少年的胸口,从其怀里摸出两个半又冷又脏的馒头,少年只吃了半个!

那是少年费了好大的劲,与一只狗在猪食桶里争抢来的食物,他已整整一个礼拜没吃上什么东西了。

厨房伙计的生活,虽然过得很不如意,但却希望别人也过得不开心。

“还说没有偷吃,你知道这是老板给小白准备的食物吗?”小白不是谁,正是伙计刚起的猪的名字。

少年被狠狠逼问、摔打。小店里,店小二、掌柜以及杂七杂八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受了谁的鼓励,在开怀大笑。

少年感到冷。

他的生命价值,他活着,只不过是为了有一天,终于有一碗热乎乎的辣椒面,能让他吃到口中。如此简单的一个愿望,他却拼命地使自己相信――那终于会成为现实的!

可现在,为了三个时间过期的馊馒头,他要受如此折磨。于是,使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再不痛痛快快地拼命,今天可能就出不了这一条街。

他放手一搏,挣扎了起来,要跑。伙计一把扯住,奇迹,却出现在弱者面前。

少年,没被伙计拉住,跌在青石板上面。原来他已挣脱衣裳,干巴巴的才喘过气来。

“嘻嘻……”伙计露出满嘴白森的牙齿。

“噼啪――”他高举皮鞭,又猛抽一下,接着便要疯狂地挥动。少年不住发抖,身上又是疼又感到麻痹。

“救命!”他很长的一段日子,没有开口叫这两个字了。

呼救声传开去,一个中年汉子义不容辞正使出“金蝉飞”!他见到了一个两百来斤重的粗汉,身前爬着一个浑身在打颤的孩子。

地上,是什么东西?

伙计大汗淋漓地蹲下了身,“啊!一只好名贵的鼻烟壶。”

翠绿色的鼻烟壶,不管识不识货的人,都看得出其名贵,而且跟市面上常见的也大不一样。

“你!快放下你的牛皮。”赶过来的中年人盯着伙计,一字一顿。

伙计叉着腰,在斜眼打量,中年人不置可否地耸一耸肩,他的眼睛盯着伙计手上的鼻烟壶,发亮。

这里是地处偏僻的村庄,已使外界的消息不灵通;那么,这么名贵的东西,就只可能属于村里的暴发户,或者另一些体面人士。

完全不可能属于一个满地乱滚的脏孩子,也不可能属于这个一天到晚劈柴烧的壮汉。那么,主人会是谁?

鉴宝的少年,在张必发家四下无人时,顺手拉开了一张桌子的抽屉,见到了鼻烟壶……

(五)

中年人一把捋了袖子,捏住伙计的喉咙,就如一条狠毒的蛇、七寸已被制住;他伸出另一只大手,蒲扇子一般大,一扬手在伙计的胖脸上打了三个耳光。

接着,他扶起地上的孩子。

中年人坐在门前的一把竹椅子上,神气活现的抚摸着鼻烟壶。

“孩子,告诉你一个事儿――我打算收你为徒了,还有这一个玩意便是拜师的见面礼!”

中年人救了少年,并得知这少年的名字,是叫“司空摘星”。

(六)

刀法。

刀法好的人并不多!传说――刀法好的人,在今天已是一只鬼,你要找他只有去阴间!

传说,说鬼是“死鬼”,不是“死人”。

但是――什么叫“死鬼”?鬼都死了,还会变成什么?

传说――这只鬼刚成为鬼的时候,一次修炼心法,因为不小心一口气吃下16只毒虫,所以又死了。

死得彻底极了,从头到脚在发烂,到处是虫,直到四七二十八天后,又一个激灵打来,才不再是**的一条鬼尸。

有算命的先生,说他至多只能死三次,如果再死一次,就不可以投胎转世了。

他一生,也就是平常人的三生。他一生下来的名字,就叫做“叶鬼”,叶子的叶,鬼谷子的鬼。

叶鬼的孩童时期,长时间躲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譬如:仓库里存放粮食的木柜,坟堆里躺着死尸的棺材,甚至行人手中的旅行箱,普通人家里带有抽屉的桌子等等,他全都可以藏身。

谁都知道,叶鬼的长相怪异,可以直接扮鬼。他杀人一个,“扮”鬼一次,来去无踪无影。

叶鬼,也曾化名“蝇仙人”。

叶鬼无形!在鬼还是个人的时候――人说,再没有人能比他更嚣张。他的确很自由,谁也抓不着他身上的一片衣角。

人说,鬼没有影子。但叶鬼虽然也有影子,轻功却实在是不错,完全可以媲美当年的盗帅楚留香!

他比真正的鬼还要凶残、恐怖――他喜欢提着被害者的人头满街乱窜,一直到一颗可怜的硕大的头颅,被晚风吹得失血过多,渐渐干瘪掉了。

被割头者,到底犯了些什么样的罪过?谁也不知道。

人们只知道,如果地下的冤魂想要到人间来索命,可能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魂魄之多,到时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呢?

叶鬼自认为:他杀的全是该杀的人间败类,害群之马。

那少年,司空摘星。他初学杀人,是一个初秋、某个风凉凉的夜晚。

教会他杀人的,便是那个拿走鼻烟壶的中年人,好像就是叶鬼。一只凶恶狰狞的大鬼,平时脸戴着人皮面具,不让人们见到本来的面目。

司空摘星一直都觉得自己还算走运,因为,他并没有见过叶鬼丑陋的真面目。

他见到师父的时候,师父不是蒙着人皮面具,就是仅仅让他见到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珠子――这只鬼,叶鬼已穿着一身的黑,头脸却用一块白布紧紧地包住了。

所以,司空摘星每次见到叶鬼,才会什么害怕的反应也没有。

这时夜深,叶鬼黑色的行头,与周遭景物完全融为一体,而头上白亮亮的碎花格子布,是那么奇特,显得怪里怪气的。

他将一个活人拉到司空摘星的跟前,那是一位官府一直在缉捕归案的独行大盗。

“这人该杀,现在由你来杀他。”

大盗怒目而视,誓不低头,头颅直仰着。

司空摘星的呼吸声很重,叶鬼叹气。

“你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心事呢?”

司空摘星不解:“心事?我有什么心事?”

师父叶鬼笑:“呼吸异常,已表示你是个心气重的人,‘心气重’如果不是贪欲太多、就是体内有病,或者便是一个软弱无能之辈!”

司空摘星:“我没有野心,也没有生病。”

叶鬼沉默。

司空摘星又道:“而我也不能在杀人这一件事上,来判断自己是一个无能之人。”

“要先喝几口吗?”

叶鬼不理徒弟,在问大盗。大盗还是抬着头,清清楚楚地看着眼前的人头上包巾。

白色的巾,料子是丝绸的。

他大笑:“我看你比他更不中用,成天藏头露尾见不得人,不是无能小人,会是什么英雄?哈哈!”

叶鬼手中的薄刀一挥――大盗便死了……

在他的身体断气前,他的头颅却没有失去生命力飞向空中,还是干笑了数声!

(七)

“不是人,他根本不能算是人。”

司空摘星时常在喝了几杯凉茶以后,说出这一句话来。

他的刀法已经相当了得了,如果现在有一只蚊子恰好飞进他的棉衣里面,刀,就会出鞘。

一出鞘,却也不沾血!要是有,也是蚊子吸的血,不会是司空摘星自己的血。

其实蚊子体内的血,除有别人的血外,多少也吸了点司空摘星的。

“刀砍在自己身上,杀了一只蚊子,却还是不小心沾了自己的血,蚊子可真是天下第一高明的刀手啊!”

这一会儿,又有一只蚊子。蚊子狠狠吸了六七口血液,身体的主人早就受不了了。

“抽刀吧!”不。

司空摘星再抿一抿嘴皮,品味“铁观音”残留下来的最后一重魅力!他又打算泡茶,手里折腾着一捧新炒的茶,不时叹气。

――现在已经快入冬了,冬天怎么会有蚊虫?

“我的命苦啊!”司空摘星埋怨,伸手掌就往蚊子叮咬的地方拍落,那蚊子死了。

他把茶叶一捧捧的,装在一个铜罐子里,然后放回盖子,盖好了。他把鼻端凑近已香喷喷的两只手,心满意足地笑着。

还是美中不足――有一股杀气,在悄然涌现!

一柄生锈的小刀,在刀子身上刻了字:“飞”!无疑,这是飞刀。

飞,有很多的意义。

最基本的是:人们喜欢一类物件,希望它会飞。

又如:一类物件天生会飞。

又如:一类物件,有人去使用它,就会飞。

司空摘星真心希望自己的刀是飞刀,例不虚发的飞刀,真心希望得几乎神经错乱。

史上飞刀,只有李寻欢老师用得最好,最快,最稳。而其传人叶开也不错,不过,总是让人提不起劲来想到他。

“因为始作俑者才是最厉害,最绝的。”

“叶开是小李大侠的徒儿,而我师傅呢?”

叶鬼的刀挺快,也会飞。司空摘星手上的飞刀,是叶开老师特意留给叶鬼的纪念物品。

既然有好刀,那么,就需要经常去好好锻炼刀法。可是,司空摘星在没什么事做的时候,通常就会去泡妞。

曾经也有过一段时间,司空摘星很爱护这柄刀子,他把它藏在贴身的内衣里。在口渴时,如果不喝水,就拿它来削水果。

后来,被陆小凤嫌娘娘腔,说他吃一个梨什么的,还削什么皮儿。于是脸红了,司空摘星把它扔在家里,以后吃苹果,也就从来都不去皮,甚至不擦洗一下,拿来就啃。

(八)

如舞台幕布倏地落下,漆黑夜色一下降临。司空摘星抬头便见到了星,因为此时天已全黑。

他刚擦亮眼睛,一下就在天边发现了一颗星。接着才一回神,却察觉星星已到处皆是,令人完全目不暇接。

树上的一条青虫在它凉尸以后,又会有多少只蚂蚁急急忙忙赶着去吃肉呢?

此时的天上,就好象有人在忽然间在某处,摆出了两百多条肥乎乎的虫子;而繁星,正如那些闻到了肉腥的蚂蚁。

夜空是黑漆漆的,象一块巨大无比的墨色宝石,那么星群就恰如这块宝石中的花纹。

而这个时候,不但天上有星,原来天下也有星。无论天上或者天下,都一样的有了星星――

不挂在天上的,是长在镜子和水里面的。

这些星星一样的亮,它们似乎亘古以来已生在那儿、长在那儿,也只有风去吹拂的时候,才会有轻微的一点动静……似乎可以一直亮到永恒。

司空摘星把一双眼睛睁得更大,一颗头颅抬起然后便低下,突然忍不住叹了口气:“良辰美景,却使金樽空对月。遗憾,真遗憾!”

平时,司空摘星只要没什么事做,就会去泡妞。

入夜了,夜里有人,一男一女。

每当夜里无人时,司空摘星都要一个人出去好好走上一趟。现在,他其中一只手,温柔牵着另一个人的手,一齐悄悄走在一片青青的草地上。

草地上空旷无人,水珠结了一串又一串。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一株孤伶伶的老树身上,一只女人的手。

这个女人,在仰头看着天上星月。

司空摘星的手,不知疲倦的抚摸着怀抱中女人的身子,上下摸个不停。一双手终于定位的时候,还在摸着一头漂亮的秀发。

这头秀发确实香喷喷的,司空摘星的心在加速猛跳着,人已神魂颠倒。他鼻端一直闻着女人的体香,以为自己这一下彻底玩完了。

夜风不停吹着,一颗心也象一只秋千不能再定位。他的心情忽然好得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几乎忍不住要翻几个跟斗。

那个受尽百般捉弄的女人,一双柔荑搂住他的脖子,轻轻笑着:“为什么我总会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夜里,似乎从黑暗深处走来第三人,正挺着胸膛,迎着这儿走过来。

――这是谁?

司空摘星似乎和那个女人一样,完全消逝了安全感,倏地――他们一起滚动身体,藏匿在一堆生长得老长的野草后面。

草堆后面是河,河的名字叫做“草上飞”,跟司空摘星来的那个女人,名字叫山紫。不但成熟又妩媚,司空摘星说她,简直是一颗水蜜桃,放在嘴边咬起来和蜜那么甜。

“唉,真的很吵!”由于周围实在太静了,河水冲击岩石的声音,便成为巨响。山紫,却一向很喜欢比较安静的地方。

“认识我,你以往所有的情事,就算是了结了。”

野草很长,却根本没开些野花。要不然,司空摘星起码还可以去摘下三朵来送人。

这时候――

河面上起了风,小水波一阵又一阵起了不少涟漪。水上星光点点,月色下正模糊不清……

(九)

因为实在很闲,所以司空摘星双眼发亮,脸色红红在想女人。

把一个漂亮女子的形象,放在一个男人的心里,就好象有一壶好酒,被酒徒存放在仓库的深处。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司空摘星一下又想起了女人,犹如鼻端猛然闻到一股酒香。

他准备去仓库中找出这一坛子酒,并且打算把它打了开来,细细品味一番!

他,已决定去“红花客栈”,山紫正住在那里。

司空摘星很希望自己在内心日思夜想的女人,就站在那儿的门口等着他。而且身上的味道犹未变,犹如好酒存贮的时间越长,就越香醇。

在红花客栈这儿,有许多打扮得妖艳的妓女,山紫只卖唱不卖身。

司空摘星:“要是遇到了老问题,可千万要记着找我。”

老问题是什么?解决山紫的生理需求。

“山紫,你只能卖我一个人呐。”司空摘星总是说!

司空摘星,又想起了他和她的“第一次”――

月亮微笑,星星的光芒也在闪烁。

夜空下,一个人正大笑。一股轻风吹动了这人头发,他头发留得很长,染成青色。

青色的头发随风舞动着,看起来就好象一小片青烟。

四处有浓雾,雾早已升起!

黑糊糊的天宇下,有一片空空蒙蒙的青烟。夜色中的人司空摘星,正跟随着轻柔的风,身体好似腾空飘了起来,在无限自由飘荡。

此时正在一个树林子中,到处很潮湿。有一个苗条的淑女在踱步,她一步又一步,小心翼翼在绕过一块沼泽地。

“山紫!”青发人司空,嘶声喊叫。

淑女山紫刚走进一棵树后,正在喘息。在树后面,竟然还有一只鸟,全身火红的色彩,尾巴却是白色的,白亮亮。

这只古怪的鸟,尾巴动了起来,它开始疯狂跳动,慢慢靠近“孤独”的淑女。然后,它就一下展开了翅膀――五彩缤纷,绚丽之极。

焰火!有些羽毛,似火一般的燃烧着。

青发人司空:“那是烈火鸟。”

山紫:“你干嘛?”

“我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不能没有你。”

“哦。”说话人山紫,口气平淡。

“是啊!”司空的青发还在飘动,掩不住他嘴角那一抹忧愁的淡蓝色调儿。

淑女打了个哈欠,挪着身子往树上靠去。

“很累?”司空脱了自己的外套,把它裹在心爱女人的身上……

(十)

他躲在一个废弃了很长时间的仓库里,一口咽下大半个馒头。直到快要昏死过去,眼泪才“哗……”落了下来!

想到喉咙里紧紧卡着香喷喷的面团,他又“嘿嘿”笑了。

神经首先恢复知觉,胃部也有了饥饿的感觉,人有了力气――少年,便慢慢一口口啃起馒头来。

“哈!哈!”这时,他突然听见背后一阵尖锐刺耳的畅笑声。

仓库之中竟然还有人,一个双手总是高举着牛皮鞭子的人!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人喜欢把自己发展畸形的心理,建立在别人痛苦的**上。

在世间,不论你干哪一行,都会碰上自己的对手。

这些人,他们随时都准备在上天的帮助下,一举击垮你!这致命的一击,说明上天有时候是多么不公平。

常常会有人,禁不住如此仰天呐喊:“看下自己的昏债――”

上天的安排是很可笑,比如――

一只家猫,就遇上了一只发育成异形的老鼠。

老鼠比猫大,一口就吞了天敌!

有人说,鼠能强大,自有其道。也有人说,不是不报,鼠未到时候。

还有人说,一切全都是这只可怜的猫,本身的气数使然。

多么不人道的故事,这本不是每一个正义人士所能忍受的,然而现实总是如此。

皮鞭落下,少年喊疼。

皮鞭不住落下――有人把人当成不是人。

皮鞭又落下,充耳不闻惨呼声。

救命!

――少年的心在滴血,也自然在流着泪水。

心的泪,如烛泪!会流到尽头,然后便再也无泪可流。

烛泪流尽,只剩下化成焦炭的烛芯,与几缕轻烟,这些轻烟都带着臭味。

此时司空摘星的鼻端,却闻到了一股香气――

是山紫身上的香气。

他闻着她身体的气味,如婴儿被抱在母体内寻找安全感。

婴儿受了惊吓――在梦中,他总被一个粗汉虐待着。

多少回了,有多少痛、多少无助?

他早死了一颗心,一旦午夜又梦回,却还是心有余悸。

――

“摘星!醒醒,你怎么了?”山紫。

司空摘星终于睁开了眼:“唉,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只不过又梦见了一些往事。”

“哦!”山紫一脸关怀,“你从前过得不好吧?”

司空摘星苦笑,反问:“不好?”

他又傻笑,是在嘲笑这个世态的炎凉?

“不好吗?何止‘不好’二字、能形容我那时那样的境遇?”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年,风餐露宿,四海为家,看尽了白眼、受尽了各种折磨……

司空摘星道:“不说这个了,聊一些别的话题――”

山紫黑青着脸,发丝垂在那里,随屋外夜鸟啼叫的节奏在摇摆。

“怎么不开心起来了?”

司空摘星有点不敢吭声,他知道她在生气。

“天很白,云很蓝,到处是云。”

“应该是天很蓝,云很白嘛!”

山紫认为司空摘星的观察角度一向古怪,这时她的媚眼在他身上,搜寻着天外高人的痕迹……

司空摘星猛地抱紧她,凝视她的脸庞。

他好像从来都没发现,这个女人有那么美。

特别是当他发现她的眼神,在这个时候好像吃了惊,正躲闪着什么;平常的时候该是又坚定又充满柔情,直叫人产生一个想亲近的念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