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院子里的日军高高举起步枪,寒光闪闪的枪刺对准石头就要补刺,大殿里,会娟众女围成一个圆圈,会娟手拿甜瓜手雷正要引爆。
东面传来嘹亮的冲锋号,小庙里日军的刺刀被号声凝结在半空,大殿内会娟等如闻天籁。
毛旅长论机灵还不如石头,石头还知道日军移动,给了个提前量,毛旅长干脆往包厂、刘庄一带前进,毛旅三千多人沿途征集牲口,见个毛驴也不放过,百姓喜笑颜开。
因为新五军一向公买公卖,虽事情紧急也不敢违反军规,征集牲口全是给的高价,值三十块的,扔下四十,连个毛驴也扔个二三十大洋,百姓因此还发了笔小财,待走到大堤,十五旅上下已经全成了骑兵,有怀孕的毛驴,有高大的骡子,有掉毛掉色的老马,还有一步三摇的大水牛。
虽说这骑兵的坐骑千奇百怪,没骑过牲口的士兵心里还是很兴奋,大堤附近有当年取土筑堤时留下的水塘,一个骑水牛的吊兵不会吆喝,大水牛会错了意,慢吞吞但很坚决地拐下大路,水花四溅中已经抄了小路,那个吊兵再难坐稳,赶紧抓住水牛长角,这水牛倒也乖巧,从水路过去,直接上了大堤,吊兵一身是水,却反而走到大部队前头,惹得大伙窃笑不止。
毛旅走到包厂,已是夜色深沉,问过百姓,才意识到日军以向西开进多时,只好沿刘庄二道沿向西追赶,走出四十里,前面传来激烈的枪声,毛旅长知道除了石头再无别的可能,催胯下老掉牙的没毛马向前疾驰,十五旅官兵个个奋勇,争不争先却要看坐骑给不给力,队伍狂奔之下拉成十几里的长条,前面是骑马的,稍后是骑骡子的,再后是驴,牛们可不会冲锋,不管主人多急,还是四平八稳走得像个将军。
前面枪声骤然停止,毛旅长心中一疼,反手拔出刺刀向老马屁股猛戳,老马吃痛撒开四蹄一阵风似地向西飘去,司号员灵机一动拔出腰间军号,在颠簸的驴背上吹响了嘹亮的冲锋号。
司号骑的是驴,落在队伍中后部,当号声想起,前锋已经冲进敌群,小庙周围的日军被黑暗里奔来的怪兽撞翻,被后面的怪兽踩踏,庙里的几个鬼子回到门口,试图建立防御,大殿里会娟从窗户里扔出手雷,轰的一声几个鬼子被爆炸的气浪推出庙外,毛旅长把马带向小庙,本意是在庙门口下马,从庙里扑出的日军尸体一下把马横着推倒,毛旅长变成个滚地葫芦。
后面人一看赶紧来救,毛旅长一巴掌打开伸过来的手:“快去庙里,看看石头活着没有。”
几个兵进了小庙,石头被爆炸激起尘土又装修了一把,躺在地上看上去倒像是倒地的泥胎,几个吊兵从石头身上跨过,到处找石头,大殿里女声求救,吊兵拔出铁门栓,毛旅长刚从庙外进来,一眼看见地上熟悉的身影,会娟从大殿出来,看见石头的身体,两人齐声惊呼“石头”“弟弟”,双双扑向石头,没留神来了个头碰头,“笃”的一声,几个吊兵不约而同咧咧嘴。
两人捂着脑袋蹲下,到底毛旅长脑袋够硬,先泛过疼,趴在石头身上哭开:“石头兄弟!都怨我笨!早来一会,你何至于没命”
眼见毛旅长清亮的鼻涕映着月光发出璀璨的钻石光辉就要滴在石头脸上,会娟却把毛旅长撞开,手搭在石头脖子的大动脉上,片刻会娟惊喜道:“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后面过来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瞬间把毛旅长挤到一边,毛旅长嘴里叫着:“哎、哎、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女人们却根本不搭理他那个茬。
会娟小心地把石头检查一下,从众花丛中探头道:“有止血药和绷带吗?”
几个傻**样的老爷们忙不迭从腰里摸急救包,毛旅长见石头肚子上还连着两支枪,过来要拔,被会娟拦住:“现在不能拔!会导致大出血,人就真的没救了!”
毛旅长在会娟的指导下把刺刀从枪上卸下,把石头平放,会娟则用绷带把石头裹得严严实实,像个木乃伊,两把刺刀也被小心固定。
外面仓促应战的日军,表现出强悍的素质,三四千鬼子纷纷依托汽车组织防线,一时战局胶着,难分高低,骡马部队只得下坡躲避,十五旅攻势为之一顿。
大竹坚信,再过片刻相持就会变成优势,日军届时就能发动进攻,把偷袭的敌人全部歼灭。
正在这时,正西来了一溜汽车,足有六七十辆,大竹高喊:“是104联队的草翦君和116联队稻垣君增援我军!天皇必胜!”
正在依托先来的百十辆汽车射击的日军见来了援军,士气大涨一边高呼“天皇万岁”一边纷纷走出隐蔽处,对来车招手,这车开的古怪,司机大概是酒架,不光往前开,还来回扭,那路线和扭秧歌的有一比,一辆车走着走着干脆下了二道沿,歪在斜坡上。
几十名士兵往下跳,一个吊兵边跳边骂:“不会开还抢,要是我说啥也不会开沟里。”
另一个撇嘴道:“你是不会开沟里,你**会撞树上!”
先前那吊兵道:“撞树咋了?那是我故意的!我不是找不着刹车吗,我要不往树上弄,还不得掉沟里?”
驾驶室出来一个吊兵,下来还挺横:“谁骂老子?老子好歹开了几十里,有些吊货一出阳武就掉沟里了,我比那些强多了!谁不服气上来试试!骂**啥骂?”
车灯耀眼,日军看不真切,来车车顶都架着机枪,待大部与日军车队平行,机枪突然扫向招手日军,车上的手榴弹不要钱似的猛扔,日军防线顿时溃烂,任凭大竹如何嚎叫,也难逃败局,眼见难敌西面强大火力,大竹只好带领部队向着枪声稀少的东面十五旅来处冲去。
毛旅长见帮不上手,回身出了小庙,外面一片混战,毛旅长大吼:“弟兄们!给石头报仇!冲啊!---”
十五旅马、骡骑士刚过,驴、牛骑士正好来到庙门,毛旅长翻身上了缓过劲的没毛老马,丢下与日军混战的马、骡部队,带着驴、牛骑士向西冲锋。
大竹部队正好从西边过来,两股人流顿时撞在一起,这回日军的亏可吃大了。
日军征战中国仰仗的有几样利器,一是空中优势,日本飞机在没有中国飞机的天空肆无忌惮,可以随意欺负地面部队。二是炮火凶猛,日军大口径火炮常常能够扭转战场不利局面。三是士兵精准射击,日军士兵训练水平普遍较高,三八大盖膛线近两米,本身就是当时射击精度最高的步枪,两者结合常常令打阵地战的中**队,在对射中失败。第四是白刃格斗,日军单兵素质要高于中国士兵,手中三八步枪加上刺刀长度可达210厘米,在白刃对抗中占尽先机。
今天情况特殊,日军几样利器几乎都挥刀自宫,只剩下白刃格斗一项,但十五旅士兵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们胯下多了匹战马或战驴或战骡或战牛,从步兵直接升级为骑兵,虽无正规骑兵迅猛之冲击力,也有骑兵高人一等之威风。
一名日军从斜刺里过来,对着骑驴的十五旅战士下黑手,驴子往前一蹦,刺刀没招呼到人,落在驴子屁股上,驴不胜怒,蹄之,日军可没有老虎的体格,黑暗里看不清,一蹄正中日军下巴,倒霉的日军脸部传来咔嚓的骨裂声,步枪撒手身子平平向后飞出,倒霉之旅尚未结束,后面过来一头牤牛,不算锋利的牛角随着晃动的牛头正好顶在日军的腰部,又是一声骨折的脆响,该日军直接被顶断脊椎,成了高位截瘫病号,如果有良心人士拔打120,这位日军后半生还能在轮椅上度过,但十五旅士兵显然不是善男信女,骑牛的小子见日军落难,不但没有半点人道救援的意思,还催动胯下五色神牛上前踩踏这个倒霉的日军,该牛在主人的操控下发疯般在日军身上玩起托马斯全旋这个鞍马动作,一套动作下来,日军早成肉泥,后面几个牛骑士羡慕不已,一致给出10分的满分。
前面屁股中招的驴还在不停的尥蹶子,把驴骑士颠得反倒没法下手,嘴里不禁骂道:“你个配角抢啥镜头!我是主角!”这驴显然听不懂人言,依旧忙着散发怒气。
大竹联队被一帮狂牛、疯驴迅速击溃,向南面黄河滩里逃去,这回西来部队的汽车算是没办法追击了,但是十五旅骑兵却不受地形所困,战士们催动胯下驴马下了二道沿,在平坦的滩地上追赶日军,各骑士兴高采烈嘴里呼驴唤牛,一时间得得、窝窝、加加、郁郁操牲口声响彻夜空。
大竹心里窝囊的要命,还不敢回头,后面一头驴子撒着欢追他,他狂奔几百米回头看,那驴子还在身后,气得他边跑边回身道:“死心眼!那么多人你不追,欺负我一个,太不仗义了!”当然他说的是日语,连中国话都一知半解的中国驴是听不懂地。
身边几名日军跑过,大竹高喊救命,几名日军干脆装听不见,只顾向前逃命,大竹毕竟年纪稍大,又跑一会腿就不听使唤了,被驴子扑倒在地,大竹想:真太倒霉了,死在中国驴子蹄下,回头家里收到的阵亡通知上,不定得写成什么---。
看看溃散的日军乱作一团,毛旅长上前招呼夹击部队,老魏从车上下来,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但这时候,毛旅长咋看咋待见,上前抱住老魏就哭。
老魏道:“吊兵们才学会开车,歪七扭八不敢开快,就这还掉沟里几十辆,紧赶慢赶总算来得不算太晚。”
毛旅长哭得越发大声:“晚了!玩个球了!石头快死了!”
老魏安慰道:“快死了?不是还没死吗!我这有司机,开汽车一会就到阳武,南关咱的医院早等着呢,只要有口气,就能救活!”
毛旅长赶紧找个会开车的家伙,两人坐上日军汽车回到小庙,留下看守的兵赶紧把石头抬到车上。
会娟追着毛旅长道:“把石头送俺家吧,俺家有药,俺哥会外科,一定能救活石头。”
毛旅长不信任地道:“你家?我还是信我们旅的军医!医院就在阳武县,到了就能救石头。”
会娟急的眼泪都出来了:“俺家离着近,输血设备啥都有,俺哥是日本留学生,专门学医的,我也是留学生,学护理的,你们医院太远了,等到阳武石头血都流干了!”
毛旅长看看石头胸腹部尚未拔出的两把刺刀,思忖片刻,只得点头,一群女人上了车厢,唯恐石头受颠簸之苦,十几个女人干脆把石头抱在胸口,让自己的腿充当减震,用柔嫩的胸部固定石头身子,看得几个随行的男人心口发热,恨不得自己受伤代替石头。
石头浑如未觉,汽车在二道沿颠簸前行,不多会来到包厂镇,众人抬下石头,老马小马俩大夫左右护卫进到马家。
小马大夫不敢怠慢,立即准备手术,那边会娟给石头和大家配血型,顷刻血源找好,三个人一起给石头输血。
镇里居民得知被掳走女人完璧回来,包厂顿成不夜之城,镇长范庭雅带着全镇男女老少围着马家探听石头伤势。
片刻之后十五旅骑士大部归来,范镇长命人起灶杀猪,沿大街摆开百桌流水席,桌子摆出足有一里,菜肴自大灶和各家小灶源源不竭,把百桌宴席堆砌的盘碗交错满满当当,十五旅吃罢,第一旅也开着长长车队回来,镇长一声令下,几头老牛寿终正寝,宴席一直吃到天明。
小马终于把石头伤口缝好,抬手用衣袖徕额头的汗水,一边会娟关切道:“哥!石头能活不?”
小马叹气道:“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内脏出现衰竭,就算救治及时,能不能活过来还得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
会娟坚定地点头:“他能行!石头最拧了!他肯定能活过来!”
小马道:“看看吧,对了,你赶紧叫人把石头抬到地窖,他伤口太多,不能见风,只有地窖才合适养伤。”
会娟出门,外面石头爹妈早哭干眼泪,石头妈上前扯住会娟道:“俺石头好了没有?要是不行了,俺得见见俺孩。”
石头爹瞪了一眼老婆:“瞎说!咱孩好着呢!啥事都不会有!是吧小娟?”
会娟点头眼里却含着泪:“石头哥一定会好,但是现在不敢见风,要在俺家地窖养伤,大叔大婶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石头妈不放心:“我看着俺孩中不中?”
会娟道:“不行的大婶!石头伤口很容易感染,必须隔离治疗,见的人越少越好的快,我一个人就行!”
石头妈犹豫道:“搽屎接尿的,你大姑娘家的,怎么好意思—”
石头爹拽拽她的袖子,用眼睛剜了她一下。
石头妈随即醒悟:“哦!看看我糊涂了不是,反正也不是外人,就着吧—”
会娟脸色羞红道:“我学的是护理,我会照顾好石头的!”
大家七手八脚用铺盖兜着石头下到马家地窖,马家世代行医,家底丰厚,地窖修得讲究,足有三间屋大小,三面墙满是药材,床铺在西墙下,四角透气口,用钻满小眼的砖头镶死,连老鼠也进不来,众人把石头放下,会娟用酒精喷洒消毒。
外面,一里长席吃到尾声,十五旅的吊兵在街边打开铺盖,在人声嘈杂中打出呼声一片,第一旅的兵们也吃个差不离了,正要找地方休息。
镇外放哨的人飞马来报,日军从东西两面来人怕有好几万,老魏和老毛赶紧集合部队,老魏命令范镇长组织群众向大堤北转移,魏旅向东毛旅向西,二旅分头迎敌,一场大战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