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头,卧不下牛。
这是形容邙山古墓多,卧牛那么大的地方,下面必有古墓,第六军挖工事的士兵就不断证实着这个传说。
第六军第一师的外围阵地就设在邙山头,对于这一点张旭振很是矛盾,如果不守邙山,日军可能会绕开郑州,直接攻击洛阳,守了邙山,就必须放弃郑州城外的阵地,一交战就是巷战,伤亡必将巨大,这对兵力不足的张旭振来说,正是两难选择。
为了大局,他还是把最精锐的第一团派来,又让手下唯一的炮兵营协助防守,巷战不需要大炮,非常容易伤害到无辜百姓。固定的大炮会很快成为日军的目标,而被消灭,甚至调转炮口给自己增添麻烦。日军可不会怕误杀百姓。
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般赶来,参谋长赵新春从车上跳下来走近张旭振,他满脸灰土一幅焦虑的样子:“军座!我同时收到两封电报,请军座过目!”
张旭振正在和手拿图纸的一团长讨论公事分布,早看见参谋长过来,根本就没打算理他,此时闻听有事,头也未抬道:“念!”
赵新春不以为然,早就习惯军座冷淡的态度:“一封是汤司令的,要我们--!”
“停!念下一封!”
“这一封是宣霞父来的。”
“什么?!宣霞父?!”张旭振回头:“快念!我倒要看看姓宣的能说些什么!”
赵新春面带喜色:“宣霞父说要派部队过河帮我们守郑州,新五军第五、第六两个旅正在搭建浮桥,想让我们也从这边开工---”
“混蛋!”张旭振牙咬的咯咯作响,脸色铁青:“他这是在笑话我!谁的援兵我都要,就是绝不允许新五军渡河!张营长!”
“到!”
“带你营两门大炮立刻开赴黄河岸边!如果对方果真在搭建浮桥,就给老子开炮轰!决不能让他们过河!”
“是!”张广玉营长答应一声,却干抬腿不动地方。
张旭振回头看见:“怎么还不去!”
张广玉为难道:“军座!目前我们兵力不足,正需要援兵,新五军过河,正好雪中送炭,咱们这么干,恐怕不够意思吧?”
“什么?你知道为什么你还是个营长?”张旭振点着张广玉的钢盔:“当初于成万把你留下,我还挺高兴,后来才发现他为什么不要你!你这个家伙除了打炮准点,简直一无是处!让你挖河堤,你消极怠工,这次你要是不去,你这营长干脆不要干了!”
张广玉看着军座,失望中带着无奈:“我全是为弟兄们考虑!没有半点私心,要不是日寇当前,我老张也不稀罕这个营长!”
张旭振大怒:“服从命令乃军人之天职!你屡次抗命,不杀不足以服众!来人---”
一团长赶紧拦住:“军座!千万不要!大敌当前,杀日寇要紧,给老张一个机会吧!浮桥的事交给炮兵营随便一个连长就行,我这就给您传令。
张旭振这才悻悻作罢。
张广玉却不领情:“张某此头,算我借军长的!等打跑日本鬼子,随时可以还给军座!”说吧转身离去。
张旭振又是一阵雷霆,大家好说歹说,总算平了事情。
张旭振想到宣霞父把自己挤出新五军,几个月辗转流离差点丢了官职,要不是掘开黄河立了大功,此时还是一个守备部队的小小师长。
即便现在名义上当了军长,配了六个师的超大编制,可那六个师的来历他最清楚不过,那是人家汤恩伯为了扩充实力,乱加的杂牌军!
张旭振越想越气,回身问道:“第六师的大炮为什么还不运来?”
赵新春赶紧答话:“人家听汤司令的话,正在安排撤退,根本就不理咱!我有啥办法!”
张旭振悲愤莫名,吕明保和刘景山沆瀣一气倒卖军火,自己根本不指望他们能来,但大炮总不能卖了吧?叫他们送来,却根本没有收到任何答复,这两个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吕明保正在审案。
案子非常离奇,一个连守卫的弹药库,一夜之间丢了三千条枪,几十万发子弹,负责守卫的那个连也跑了,只剩下一个老瘸子。
吕明保一拍桌子:“***!说!人和枪那里去了?不说实话老子毙了你!”
老瘸子五十好几了,看样子离六十都不远了,见吕师长发火一下子跪倒地上:“青天大老爷,俺冤啊!呜呜呜呜”哭成一堆。
吕明保又一拍桌子:“枪!你看守的枪呢!老子问你,你守着的枪呢?”
老瘸子边哭边说:“夜黑都叫大车拉走了!我冤哪!呜呜呜”
吕明保急道:“谁拉走了?看仓库的人呢?”
老瘸子哭得泣不成声:“连长、拉、拉走了,人也都、都、都走了!俺冤哪!”
刘景山插话道:“你们马连副呢?也走了?”
老瘸子抹了把鼻涕:“埋了!马连副不让拉,叫孟连长活埋了,俺冤哪!”
马连副是刘景山安插的嫡系,这会听见被人活埋,刘景山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说是你们连长监守自盗?”
老瘸子更加委屈:“连长说再不拉,就叫师长卖完球了,师长卖还不如自家卖,俺冤枉啊,大人!”
吕明保简直火冒三丈:“你他妈别一口一个冤枉,你有冤?你哪点冤枉?”
老瘸子可能被说到伤心处,刚平息的哭声又响起:“俺冤死了!呜呜呜,俺冤哪!他们、他们、他们发财也不带着俺!呜呜呜。”
吕明保和刘景山面面相觑。
外面有人来报:“伏牛山麻子大当家来见。”
吕明保无力地挥挥手。
一个满脸麻子坑的彪形大汉风风火火进来、:“我靠!老驴你个吊货!俺在路上等**半天也不见货来,俺过来看看咋回事!”
吕明保尴尬地陪着笑脸:“大掌柜,这不是正问着吗,兄弟的仓库昨夜失盗,货全没了。”
麻子哈哈哈大笑:“少给我来这个里格楞!你被盗?日的,你就是最大的贼!谁敢偷你?”
刘景山打圆场:“大掌柜,真是这个情况!货一时半会怕是凑不齐了,这样吧,我们俩想想办法,三天,你再容我们三天!一定给你凑齐!”
麻子见二人不是说笑,也收起笑脸:“我说你俩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道上的规矩你们懂不懂?三天?今天要么提货,要么退钱,要不然,嘿嘿!我不说,二位爷清楚!”
吕明保尴尬地陪着笑脸,吃到嘴里的肉再叫他往外倒,那简直比拿刀从身上割还疼,又怕麻子翻脸,那可是豫西土匪的总代表,做买卖全靠人家拉线。思前想后找了个自认为万全的解决办法:“要不这样吧!兄弟还有二十门大炮,炮弹几万发,你拉去算了!”
三人站在一群大炮面前。
麻子啧啧赞叹:“我日他娘!这大炮真他妈大!”
吕明保得意道:“你知道这炮多少钱一门?五万大洋!五万哪!二十门值一百万!光白送的炮弹也比你那八十万的货值钱多了,这回老哥可是挠住了!一到手净落二十万!”
麻子突然把脸一沉:“炮是好炮,可惜太大了!俺干这一行总不能拉着这家伙去打家劫舍不是?少糊弄我!要是有人要你不早卖了?我不要这死货!你把定钱退了吧,俺几万弟兄在山里种点庄稼不容易,老老小小的还指着这个喝口稀汤,退货吧!”
麻子嘴里的庄稼,就是罂粟,所谓交的定钱,不过是烟土,可是最近到处在打仗,商路不通烟土价格飞涨,吕明保哪里舍得退货,一双小眼转来转去向刘景山投去求助的目光。
刘景山一拍大胯:“算求!传令各部队!集合!”
三四千人乱轰轰站在一起,这也就是第六师全部人马了,那些人老的五六十岁,小的十五六岁,好不容易几个青壮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豁子嘴、独眼龙,即使有个看着精神的,一说话呜呜哇哇,还是个哑巴。这些人的嗡嗡声好似一群绿头蝇。
刘景山大喝:“都他妈别吵了!听师长训话!有几个聋哑老兄还在张手舞脚比划,身边人一捅,总算安静了。”
吕明保上前一步:“弟兄们!为人得守信!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既然答应人家!就一定得办到!现在人家提货的来了,咱的枪又叫不要脸的拐跑了,咱不是没法交代了?所以我想了个办法,大家都把自己的枪先交上来,咱先把货主打发走,往后咱再想法,我保证不出一个月,搞到美国枪!叫那个啥、他妈、对!他妈孙!那可是花机关!一搂火突突突,几十发子弹一下齐!弟兄们过来把枪放这!每人赏一块大洋!”
下面这些兵都听傻了,没有枪还当啥兵?但是当官的都说了,管他呢,大家排队把枪交到一边,从刘景山手里领了一块大洋,默默转身离去,几乎没有回头的。
枪一交,人心也散了,大家就此各奔东西,第六师本就是空头编制,这下俩家伙几乎成光杆司令了。
可这两个小子正嫌人多跑起来碍事,解散了也好,打发了麻子,还甩了包袱,大炮也不要了,反正卖不成钱,两人带着几十名亲信,开着汽车满载财货向洛阳方向去了。
张旭振把城里各街道都砌了胸墙,还在各临街房子掏了射击孔,全师动员,准备与来犯之敌血战到底。
参谋长赵新春主动揽下邙山头守备的差事,张旭振交代一团长,别听这笨蛋瞎喳喳,权当这家伙不存在。
可是赵新春倒也实在,军事上一概不过问,只是盯住挖出的古墓,把里边的玉器、铜器、宝物搜罗在一起,大发其财。两边互不干涉,倒也平静。
黄河岸边,两门大炮已打开助锄。
北岸,新五军两个旅把千辛万苦征集的小船编成五个一组,一点点往河心推进,想搭浮桥渡河,南岸大炮轰隆隆响起,倒没有直接瞄着船打,但激起的水柱有好几丈高,一组小船顿时倾倒,幸亏船上都是会水的,扑腾着回到北岸,新五军无奈只得住手收兵。
第六军一师几天辛苦,把郑州建成超级堡垒,张旭振信心满满,他知道日军没有大口径火炮,有信心通过防御战有效消耗日军兵力,他甚至命令三团在市中心休整,准备在日军疲惫不堪时发起反冲锋,打他个措手不及。
城里各行各业都全力支持,商会出钱,给上万弟兄预备丰盛的饭菜,这几天虽然辛苦,好多弟兄还上了膘。
日军显然也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兵分三路,戴钢盔的**千人攻击北边的邙山,一支一两千的队伍试探攻击南边的新郑,其他的两万多鬼子,步步为营,向郑州逼近。
双方的战斗在七月十五日正式开始,枪声黎明在郑州东城打响,整整一天日军只收获了几百具尸体,没能跨进城内一步,张旭振晚上设宴庆祝,各界人士纷纷赞扬,把老张夸得飘飘然、然飘飘,越发认定拒绝宣霞父支援实在太解气了,炮击浮桥简直就是在打宣霞父的耳光!
城外,中岛今朝吾如丧考妣,哭丧着脸一言不发。
外面进来一人,正是手下今村大佐,今村满脸喜色:“报告将军阁下,好消息!”
中岛抬头少气无力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叫兵锋已挫,三鼓而竭,没想到一次战败,士气竟然尽失,今天攻击的几个大队,伤亡不到一成就撤下来,简直不像是帝**队,没有重炮火力,进攻如此坚城,大概也是勉为其难了!唉!十三师团那边也是这样,反倒遭遇对方炮袭,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今村见师团长如此低沉,竟然上前抓住中岛,抬手打了一个耳光:“八嘎!你还是帝**人吗!你还是天皇陛下亲自任命的师团长吗!我来这里是向您报告我在新郑的战报,您在这里干什么!干什么!”
中岛眼中溢出泪水:“新郑也是第六军的地方,据说有一个师守卫,郑州也是一个师,你能有什么进展?我们的失败已不可避免,帝国的命运将风雨飘摇--”
今村又抬手打了中岛一个耳光:“我来是要告诉你!我在新郑没开一枪,缴获了几十门重炮,炮弹有几万发!足够我们打下郑州!甚至直接攻击洛阳!”
中岛眼里渐渐有了光芒:“你是说,对方有重炮却没有向你开,反而被你缴获?”
今村点头。
中岛今朝吾道:“这么说,我们有了大炮还攻占了郑州南面平汉铁路的一个据点?”
今村用力点头。
中岛一把推开今村:“你为什么打我?”
今村吃吃道:“我、你、--”
中岛一个耳光过去,想想还不解气,又是一个耳光:“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汇报!”
今村立正:“嘿!”
第二天,郑州战局风云急变,日军的猛烈炮火把外围火力点逐个拔除,战斗渐渐向城内开始,巷战的双方,谁也很难占到便宜,一天鏖战下来,第六军退守金水河一线,日军靠着火力凶猛,人数众多战据了金水河东,双方形成对峙。
金水河畔,一间阁楼上。
三团长道:“吕明保和刘景山两个王八日的,把手下的枪全卖给土匪,解散了队伍,自己拉着搜刮到的财务往洛阳跑了!这两个王八蛋,一枪没放,还把大炮留给日军,我们多少弟兄屈死在自己的大炮底下?”
张旭振神游物外,好半天才悠悠道:“一团那边说参谋长今天也跑了,还带走了所有挖出来的文物,我又有什么办法!他们都是汤司令的嫡系,我张旭振枉为党国中将,明知这些家伙形同卖国却无权处置!算了!该走的迟早要走,不管他了,将来蒋总裁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三团长急切道:“为什么不把邙山炮营调回来?”
张旭振摇头:“一个团守邙山,本来就紧张,全靠大炮撑腰,如果撤回不过与对方形成炮战,还不如现在这样,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巷战还能限制对方发挥火力优势。”
三团长道:“军座!我带弟兄们出去!一定把河对岸的日军赶出去!”
张旭振坚决道:“不行,还不是时候,等对方再进来一些!明天我带人穿插过去,占领一个切割点,等天黑你再沿着切割点出击,我们一定要打个大胜仗!否则新五军一定笑话我们!那个宣霞父可没有打过这样的窝囊仗!”
“军座你可不能出马,万一有个闪失,谁来指挥部队?”
张旭振坚定道:“我死了,部队归你指挥!”
第二天,日军杀来,各处纷纷告急。
张旭振看着集结完毕的通讯连、侦察连两百多人的方阵:“警卫营已经划归第三团,火车站已经失守,现在我要带着你们夺回火车站,还要坚守到天黑,此一去生死未卜,为保国捐躯无可非议,但尽忠先得尽孝,我命令:家中独子者出列!”
无人出列。
“有妻儿者出列!”
还是无人出列。
张旭振哈哈笑道:“既然大家都心无牵挂,就一起去杀鬼子!”
“杀鬼子!杀鬼子!”下面一起高呼。
二百人呼啸着向火车站冲去,这些人手里全是“他妈孙”MP40之类的自动火力,射程近但射速快,如果在城外开阔地根本难以冲到日军面前,但在城内双方一照面就只剩下几十米距离,拼的就是快速射击,日军刚开一枪,往往就有几十发子弹回来,这一小队人可说是挡者披靡,如同混江龙他哥哥----没遮拦。
张旭振一路杀敌无数,终于抢占火车站,赶紧依靠坚固建筑组织防御,日军数次冲锋都被击退,眼看天就要黑了。
张旭振拧开水壶盖子,猛灌一口,想拧上盖子,警卫员小李过来:“军座,借口水喝。”
小李只有十七岁,平常张旭振威严易怒,身边人多有惧怕,只有这小李不怕张旭振,在军座面前该说说该笑笑,有时候还顶撞几句,张旭振也是一反常态对小毛孩子关爱有加,说两人情同父子也不为过。
小李从军座手里夺过水壶:“日的,一口水还啬皮?”
仰头喝了一口,噗,吐了一地,张旭振哈哈大笑。
小李咳嗽几声:“日的!是酒!”
张旭振感慨道:“正宗阳武县一毛辣!撤退时路过延津买的,不多了!”
小李疑惑道:“我跟你晚,不知道那些事,可你为啥往南撤?北沿不是可好吗?”
张旭振道:“好是好,沃野千里,都是平原,易攻难守,不得不撤!”
小李不信:“啥难守?第五军就守住了!还赶羊一样把老日往河里撵!听说河里有老鳖精!咬住老日小鸡不撒嘴,来打咱的小日本都木有小鸡了!”
张旭振笑得噎住:“傻孩子!”顺手拉过一具日军尸体解开裤子:“你看看有木有?”
小李却不看:“日的你学俺!木有就是木有!”
小李耍赖,老张无奈。
小李又天真地问:“听说你在上海那块根老日拼过刺刀?真的假的?”
张旭振点头:“那时候我在中央教导团,我们一个团顶住日军一个旅团三天三夜,杀日寇把黄浦江都染红了!”
小李听得聚精会神:“嗯!后来呢?”
“撤了!我们占尽优势,却灰溜溜撤出上海!”
“为啥呢?”
“唉!”
日军又冲上来,张旭振和小李趴在二楼的窗台上瞄准开枪。
这次日军复夺车站的决心很大,足有五百人投入进攻,战斗打得残酷而艰苦,日军最后还是被第六军击退,但二百来人只剩下不足五十,离天黑还有一个多小时。
张旭振指着车站广场左侧的那个建筑:“小李,咱不能死守这了,必须改变火力分配,那必须过去几个人!”
小李笑道:“啥点呀!我又不懂,你叫俺咋干俺咋干。”
张旭振豪气顿生:“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
“就咱俩?”
“就咱俩!”老张也学河南腔。
“日的!你还不怕,俺一个小兵怕个**!”
老张抱着一挺机枪,小李扛上两箱子弹,两人悄悄离开车站大楼,借地上的一堆堆瓦砾掩护,到了目标地。
这是一家饭店,门早被掀翻,两人从门板上过去,里面一片狼藉,桌子倒了一地,小李要上楼,张旭振拉住:“火力点越低杀伤力越大!咱就在这了!”
小李动手清理屋子,把桌子堆在门口,只留下下边半米高的空隙,张旭振从后厨搬来几袋粮食成八字状垒在两边。
小李不解:“日的!为啥留个喇叭?”
“这样会增加射界,也会挡住两边射来的子弹。”
“偶!我知道了,就是打人家一大片,人家打咱干瞪眼!”
张旭振真的感觉和小李在一起有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一时脱口道:“小李,这仗打完,你干脆认我干爹算了!”
他心想我大小是个军长,叫这大字不识的小子认干爹实在是这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啥!干爹!哈哈笑死我了!”小李竟然高兴得笑起来。
张旭振道:“笑!还不赶快叫爹!”
小李捂着肚子:“你**毛才多大!让俺给你叫爹!我是你大爷!”
张旭振气得眼冒金星:“老子大小是个军长!不识抬举!”
小李道:“俺爹六十七了,俺大姐也快五十了!给你叫爹,俺姐见了你得叫啥?你**能!想占俺便宜!俺才不上那个当!”
张旭振哭笑不得,遇到小李自己的智商急速下降,那里还有半分叱咤风云的气概:“好好,不认就不认!我给你叫爹行了吧!”
小李却道:“俺可受不起!日的!俺还没娶媳妇,要是人家一问,俺有个这么老的儿子,俺有嘴也说不清!”
张旭振气得拿起一张椅子朝小李砸去。
小李闪开:“要认,俺最多给你叫哥!你自己想吧!认还是不认?”
张旭振连忙开口:“认、认,不过在外人面前不准提,我丢不起那个人!”
小李在后面端来半盆面,找了三根筷子像模像样地插在里面,拉着军座跪倒磕头。
小李跪下:“先说好!咱可不兴反悔!”
张旭振也跪下:“决不食言!”
小李道:“我有个本家叔,比我小一岁,咱俩是兄弟,你以后见了他也得叫叔!”
两人正在扯皮,日军在门外经过,小李扑过去要开枪,老张拉住小声道:“等等!”
一直到前面枪声响起,广场上日军停止前进,老张才搂火,子弹射出成扇面装,日军瞬间倒下一大片。
小李惊讶,边上子弹边问:“为啥这一梭子打死那么多人?”
老张一边射击一边讲解:“正面,人都有防备,队形成一排站的开,打死一个,别的都卧倒,侧面敌人正好站成一列,一颗子弹能穿死好几个。”
正面受到阻击,侧面又遭遇突袭,日军不得不撤退,眼看天就要黑了,火车站又像卡在日军喉咙的钉子,拔之不去,日军只得休整。
张旭振和小李趁机撤回车站大厅。
第三团两小时后全部赶到,三团长见到满脸硝烟的张旭振一阵激动,张旭振恢复往日威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三团长拍着胸脯:“有您的警卫营撑腰,几千弟兄憋了两天,火气大得很,今晚要不把老日屎打出来,您就枪毙我!”
有了车站这个出发阵地,第三团直接把进城的日军分割成两块,各处守军纷纷反击,日军被一点点压往城外。
战至天明,日军伤亡惨重,残部无奈撤出郑州,城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城外,中岛今朝吾大失所望,看来失去斗志的日军即使有强大炮火,也难以攻坚,此时恰好十三师团自邙山头铩羽而归,铁头师团再次头破血流,俩师团长碰到一起那个牢骚发得,啧啧,简直不能描绘。
两人决定放弃郑州,沿京广线向南,攻击信阳,争取早日与多田俊部会师。
两人商议已定,最后一次来到前沿,看着城里房上隐约的人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三万人,竟然被一万人击退,伤亡四五千,连个响屁都不放灰溜溜离去,真是太丢人了!
中岛一气之下命令向城内开炮,一定要解了恨方才罢休。
张旭振和小李站在外围的房子上,大咧咧举着望远镜。
张旭振道:“看见木有!老日开始撤了!”
小李道:“你又学俺!”
张旭振道:“我学你?我这是在教你!日军的行军灶都拆了,说明他们下一顿不在这吃了,也就是说他们要走!老子教你看军情呢!”
小李道:“看就看吧,弄河南腔说啥哩?”
张旭振得意地哈哈大笑:“老子向全国人证明了一件事,我不是不如宣霞父!老子得意!要学谁学谁!”说着变了腔调:“你虎呀!憋犊子玩意!”
小李听出不对:“这是哪的话?俺咋没听见过?”
张旭振道:“这是我家乡话,我也很久没有听到了!”说吧心里一酸,眼中竟留下泪来。
我的儿子如果活着,也十七岁了!这是张旭振的心里话,不过他从来没有提起。
日军炮阵地上忽然腾起一股烟雾,张旭振一脚把小李踢下房脊,小李身在半空就被爆炸的气浪推到院落外面,一阵炙烤的痛苦,小李晕了过去。
日军炮轰郑州,打了不一会,就草草收场,两个师团如丧家之犬,沿铁路向南逃窜。
汤恩伯手下号称几十万大军竟然不战而溃,给日军让开一条道路,两个残破师团直到富金山一带才遇上对手,成就了宋希濂部富金山大捷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