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雪初晴,长街上的积雪被暖阳化作涓涓细流,向东缓缓而去……
寒冬已过,暖春走来,万物复苏。
一阵春风吹过,吹醒了世间万物。
小草破土而出,翠竹拔地而起,垂柳随风而舞,落叶随冬而散。
百花争研,蜂转蝶舞,鸟语间关,遥相和呼。
静姑庵。广场。
十位尼姑拿着扫帚,一丝不苟地扫着地上积雪;十位尼姑握着大剪刀,认认真真地裁枝剪叶。
屋檐处雪水连珠,“滴、滴”地落在青砖地板上。
门槛上,坐着两个孩童。一个孩童只有半米高,理个“茶壶盖”头,身穿青色上衣、蓝色长裤,脚踏灰白平板鞋;雪白的脸上夹杂丝许红晕,肥胖的小手不停挥舞,水灵的双眼不断转动,甚是惹人爱。另一个孩童,芳龄十二,戴着尼姑帽,穿着白色长衫;玉佩般的肤色,瓜子般的脸蛋,樱桃似的小嘴;微笑时,脸现浅浅的小酒窝,颠倒众生。
“我叫梦蝶,美梦的梦,蝴蝶的蝶,你应该叫我梦师姐,明白吗?”那个叫做梦蝶的小尼姑道。
“梦师姐,什么叫美梦啊?”郭云靖右手搔头,满脸困惑地望着梦蝶。
“这个啊,应该就是睡觉时发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蝶说。
“哦,怎么我睡觉没发美梦?”小小孩子的好奇心很强。
“这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你心术不正吧。”对于这些奇离古怪的问题,梦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随便找个说法搪塞。
“什么叫心术不正啊?”小小孩子的求知欲也很强。
“呀……呀,就你问题最多,不理你了。”说完,梦蝶便迈步走了开去。
“哦,我不问了,等等我,梦师姐。”郭云靖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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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流水,转眼就是三年。
曾经半米高的郭云靖,如今已长到了一米高;而梦蝶则长到了一米五的高度。
十岁,十五岁,都是美妙的年龄。没有金钱权力观,没有爱恨情仇,始终单纯如纸。
十岁,充满童真和好奇的年龄。
静姑庵。正堂。鸦雀无声,除了郭云靖之外,再无其他人。尼姑们都出去打柴了。
郭云靖双**叉盘坐在黄色的蒲团上,双手托着香腮发呆。
今天,他的梦师姐又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而走,没有人陪他玩了。
他就这样心无杂念地坐着,坐了半天。
坐到累了,他就站起来,活络活络筋骨,四下张望,寻求志趣的玩儿。
可惜,这里不是大富之家,而是尼姑庵,没有稀奇古怪的玩儿,只有香烛和蒲团之类的东西。
左瞧瞧,右瞧瞧,郭云靖终没发现有什么可以消磨时间又可以欢乐的玩儿。
就快要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一物,灵光一动,玩意上心头,不禁眉开眼笑。嘴角因欢喜而咧成月芽儿,皓齿置露在空气中。
香烛鼎,白烟袅袅,香灰沥沥。几十枝香烛端端正正地立着,放出淡淡的烟雾,庄严而神圣!
郭云靖慢慢走过去,在距盛放香烛鼎的案台一尺处停了下来,踮起脚跟,用幼小的手轻轻托起香烛鼎,然后缓缓地将香烛鼎放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后,郭云靖心满意足地拍手掌欢欣着,仿佛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一样。
后来,他确实是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
他掀起上衣,解开裤头带,脱下裤子,往香烛鼎里尿尿起来。
……
小解完毕后,香烛熄灭尽,他却意犹未尽,踌躇满志,兴高采烈地跑去门缝处,把扫帚拿了过来,往香烛鼎里一塞,醮了湿香灰,然后欢呼雀跃地跑去佛像前,给佛像化起了妆。
前前后后,忙了半个时辰。
就在他大功告成之际,尼姑们回来了。
“师父、师姐,你们看,我的杰作不错吧?”少年的心都是那么天真的。
“铛、铛……。”
这是柴刀落地的声音。
寂静!静得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所有尼姑的眼睛都如同大灯笼一样瞪着,嘴呈“o”型,就好像哑巴吃了黄莲一样,彻底无语。
见此状,郭云靖乐得合不拢嘴,吹嘘道:“是不是很好看啊?我是谁啊?天上无,地下独一无二的……。”
“放肆!”老尼姑打断他的话,厉声喝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阴晴不定。
“真是造孽啊!太放肆了!”老尼姑气急败坏道,却又无可奈何!他才十岁而已,难道以寺规来惩罚他吗?任谁也做不出这种事。
梦蝶毕竟还是个少年,对于这种恶搞欢喜得很,眉开眼笑地朝郭云靖吐了吐舌头。
岂料!这个动作刚好被老尼姑看见,结果可想而知。
“蝶儿,都是你带坏了他!”老尼姑把头转向梦蝶,沉声道,“你得替他受罚。来人,五十杖!”
“这……。”其他尼姑开始踌躇起来。
“快!造反是不是?!”老尼姑更加怒不可遏。
“是!”
两个尼姑走上前,架起处于吓呆状态的梦蝶,朝外堂走去。
郭云靖清醒过来,急忙道:“师父,不关师姐的事,要罚就罚我好了,一人做事一个人担。”说完,右手拍了拍胸口,很豪气的样子。
“嗯!”老尼姑沉吟了一会儿,道:“梦蝶,改为二十五杖,郭云靖尚且年幼,不宜杖罚,面壁思过十天!若有再犯,遂出寺庙!”
“啊?”郭云靖满脸不解,“我不是说我一个人承担吗?怎么还罚梦师姐?况且此事与她无关。”
“你平常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梦蝶,受她影响自然不小;况且我将半点照顾、教导你的任务,交给了她。你犯错,除了我有责任之外,就是她教导无方了,所以应该受罚。我也应该面壁思过三天,减轻罪孽!”老尼姑尽量的解释详尽。
“哦,既然你和她都有责任,为何她受杖罚,你却只受面壁思过的惩罚呢?”小孩子是最纯真的,却又是最机灵的,郭云靖无疑就是这么一个。
“啊,这个……。”老尼姑无言以对。从来没人敢反驳她的话,也从来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赏罚。然而,这一次她却被一个小豆丁反驳得心慌意乱,无言以对。
“放肆!”犯了错不甘愿受罚不算,还目无尊长,出言不逊,当真是无法无天!”旁边一位年轻尼姑替老尼姑解起了围。
平时,尼姑们对天真可爱活泼的郭云靖都喜爱得很,现今发生此等事,为表大公无私、公私分明之意,只好既不添油加醋、火上加油,也不帮忙求情,保持少有的沉默。
其实,老尼姑也是对郭云靖万般喜爱的,但身为一寺之主,为了寺中人严守律已,不能不这么做而已。
“嗯,说得有理!那我和你一样面壁思过十天,而梦蝶的惩罚降为十杖,马上执行!”老尼姑终究是心慈手软。尽管如此,她在众人心中的威信依然不减。
“冤枉啊,师父。”梦蝶喊起冤来。
可没有人理会她,连当事人郭云靖也无动于衷地望着她。不是他忘恩负义、胆小怕事,而是他知道这是最大限度的从轻处罚了,再求情也无用。
片刻。
“啊……。”
惨叫声弥漫静姑庵上空,不绝于耳。
私事上,众尼姑和蔼可亲,嬉皮笑脸,公事上却冷酷无情,铁面无私。
杖起杖落,二秒一轮回。
眨眼间,杖刑就完了。
然而,杀猪般的嚎叫仍在继续……
“蝶儿,记住这次教训,日后好好教导师弟云靖,不能太过于纵容他,更不能教导他做坏事,知道吗?”老尼姑的脸色好了些。
“是!师父教诲,徒儿永记。日后,蝶儿一定好好看管师弟,教他为人处世之道,助他成才。”说完,梦蝶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郭云靖。
不安!虽然是一个眼神,但却令郭云靖感到深深不安。他的第六感感应到师姐的发飙前兆。
“嗯。”老尼姑满意地颔了颔首,说:“郭云靖,你随我来。”
“是。”郭云靖认认真真地应了句。
老尼姑对尼姑们简单吩咐几句话后,便带着郭云靖朝禅堂走去。
走过楼廊,穿过绿荫小道,他俩终于到达了禅堂。
老尼姑用手轻轻推开古朴的门,划掉蜘蛛网,走了进去。
顿时,房间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是布鞋敲击方木地板的时发出的声音。
郭云靖跟着老尼姑走进去,一股霉味立马扑鼻而来,慌忙用手捂鼻,可还是不禁咳嗽了几下。
“云靖,没事吧?这里很久没人打扫,霉味无所幸免,习惯就好了。希望你长记性,以后别再胡闹。”单独相处时,老尼姑没有了严颜厉色,只有煦煦笑容。
“嗯,弟子永生铭记。”听惯了尼姑们的谈话,年幼的郭云靖也变得老气横起来。
“嗯,面向墙壁入定吧。”
“是!”郭云靖轻车熟路地坐上鹅黄色的蒲团,双脚相互交错,双手贴膝,双目轻闭。
老尼姑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坐上鹅黄蒲团思过起来。
静坐了半个时辰,郭云靖倍感无聊,微张右眼,见师父坐在门口处,无路可逃,自觉无趣,便闭起眼“静思过错”。
……
时间如白駨过隙,一闪而过。
眨眼就到了午餐用餐时间。
一位年轻尼姑托着盛着饭菜的盘子,走近禅堂,用手轻轻敲门。
敲门声入耳,老尼姑双目缓缓睁开,说:“进来吧。”
“是!”说完,年轻尼姑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尼姑不是别人,正是梦蝶。
“师父,请用膳。”梦蝶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声也很甜,端的是传说中的人靓声甜的人儿。她将盘子放下,双手捧起一碗饭菜,恭恭敬敬地递给老尼姑。
“有心了!”老尼姑伸出枯瘦的双手,接过饭菜,道:“叫你师弟用膳吧,他静坐了一个上午,挺辛苦的。”
“是。”梦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拿起盘子,朝师弟走去。
“师弟,辛苦了!用膳啦。”
……
她叫了几声,始终没有回应,眼珠一转,顷刻就明白了过来,缓缓放下盘子,右手用力朝师弟的肩膀一拍,说:“师弟,用膳啦。”
“哦。”郭云靖美梦初醒,整个人处于浑噩状态,草草地应了一句。
老尼姑看在眼里,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摇头叹息。
片刻。他完全清醒过来,忽然之间想起自己正在思过,而且师父就在对面;罔知所措地傻笑,搔头。
“辛苦了,用膳吧,师弟。”梦蝶很体贴地递上饭菜。
“嗯。”郭云靖应了一句,伸手接过饭菜。
“慢慢吃,别呛着。”梦蝶笑容满面。
“呵,谢谢师姐关心。”郭云靖说完,就拿起筷子夹菜入口。
见郭云靖夹菜入口,梦蝶笑得更加灿烂。
“啊?”饭菜入口,郭云靖只感到口腔异常燥热,快了喷火了,就连鼻孔呼出的气也是如同岩浆般火热。
听到惊呼,老尼姑朝郭云靖看了一眼,很是不解,脸上迷惑遍布,说:“云靖,发生什么事了?”
“饭菜很……。”郭云靖本想直说出真实情况,但在不经意间目视到师姐的不善眼光,一番深思熟虑、权衡利毙之后,便把还没说出的一半话生生咽下了肚子。
看到郭云靖欲言又止的样子,梦蝶满意地点了点头,眉开眼笑地说:“师弟,你可要记住这次教训啊,以后别行差踏错了,好好做人啊。”
“嗯。”郭云靖虽年幼,但也想得明白师姐的用意,草草地应了一句。
“唔?太阳从西边出?”对于梦蝶这一举动,老尼姑很是不解,嘀咕道。她对梦蝶的了解比谁都深,所以想不明白刚才一幕的过中缘由。
回头看了一眼师父,见她脸色没有太大变化,梦蝶心满意足地颔了颔首,似乎对师弟的表演很是满意,说:“师弟,别愣着了,快吃吧,别饿到了,师姐们会心疼呢。”
对于师姐的一番“好意”,郭云靖敢怒不敢言,只能微微地翻翻白眼,然后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态,大口大口地咽下极辣的饭菜。
他忍让,不是怕师姐,也不是怕师父责怪,而是忍一时风平浪静而已。他宁愿自己受一点苦,也不想再惹师姐师父们怒气。
见师弟大口大口地吃着,梦蝶直想仰头大笑,但还是忍了下来,只是笑吟吟地说:“慢慢吃,如果不够吃,那师姐明天多拿一点给你。”
对此,郭云靖只能无奈地说:“不用了,谢谢师姐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