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的清晨很幽静,连个和尚都没有,自然无法听到悠然的钟鸣之声。我长跪在大殿中央,面向世尊,他慈悲地垂下眼帘俯瞰世间我等这些可怜的众生。要忏悔的实在太多,想祈求的却是空白,能够苟且地活在烽火连天的乱世已属不易,还能奢求什么?仅剩的一点点自尊都被他无情地掠夺了,正妃、侧妃亦或丫鬟这些无谓的名分对我而言都是一样,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为何起得这么早?”他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淡淡地问。我不曾回头,只默默合掌,冷冷道:“求佛祖原谅,原谅我们扰了此处的清净。”他依然淡淡道:“佛祖会原谅我们的,爱不重不生婆娑。”冷风悄然拂过殿堂,世尊跟前垂着的众多明黄色的经幡如海中的浪花此起彼伏地翻动,香炉上缭绕的轻烟若善舞的长袖随明快的节奏轻盈挥舞,而我的心在直直地往下坠,仿佛沉入了幽黑的深海,不禁打了个寒颤。回眸凝望身后的男人,不想眼中已有泪珠盈动,他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景琮吗?真怀疑人的眼睛和心是否能够正确对接,或许它们常会搭错线。闭上眼,那颗清亮的水珠滴在光滑的金砖上,原来这里有这样奢华的地面,我用细柔的指尖轻轻抚触黑亮、冰冷的砖。他伏下身,跟我一样跪在冰凉的地上,那条瘸了的腿艰难地尝试了多种摆放的位置,终于忍痛贴在地面。他也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三下,然后转过头来,深邃地凝视我良久,殿堂里静得连风都不愿进来。
“恨我?”清晰低沉、略有回声的字音在高耸、森冷的梁柱间传递,又像是从诸位尊者嶙峋的瘦骨,翘起的白眉,嗔怒的双目,绵长的胡须,高擎的手臂,坚实的脚掌中穿过,让人难以深解两字背后蕴含的如许情愁。我无助地摇摇头,爱与恨都是徒劳,不如随波逐流,若秋叶一般飘落在冷风里,淹埋在冬雪中,当春降临之时,连筋脉一块*掉,唯愿在佛前希冀来世的璀璨。今生已矣,徒留悲戚!
可他偏偏要说:“我们刚刚开始,一切都是新的,这一路有你相陪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