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开学报道的日子里,李建国回来一次,要办理一些户口迁移手续,又在小学校的知青点住了几天,从家里带来不少吃食看望那些依然留在这里的知青。而李建国和戴斌两个胜利者在一起,自然是说不完的话,晚上都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但大多数是李建国说些城市里的事情,戴斌在听,戴斌那时候就显现出良好人际关系天赋,丝毫对李建国那种好为人师,以及城里人优越感有任何抵触,反而在李建国的话里勾勒出一副城市的模样,以及耐心的学习城里人之间的人际关系的一些潜规则。
戴斌为了感谢李建国为其指出参加高考这条人生极重要道路的,郑重其事的邀请李建国到家里吃顿饭。戴斌的母亲心里对李建国也是感谢的,自然尽可能的烧些家里能拿出来的东西来招待。李建国这次回家大概是因为高考中榜的关系,回来一身行头都不一样了,穿上了皮鞋,一副城里人的模样,戴斌在边上大蓝裤衩和背心,那一比自然是落了下风,幸亏戴斌的个子要比李建国高,看上去多少挽回点。在戴斌家吃饭的时候,李建国和戴斌敲定,报到之前,戴斌先去他家那里住上两天,他负责先帮戴斌把火车票买好。
去学校报到的日子是一天天的临近了,戴斌也收拾起玩心,开始准备去学校的行装,那个时候基本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衣服只能说是一洗一换,基本没有多的,戴斌母亲带着戴斌到公社的街上扯了布找裁缝坐了一身,是的确良的长袖衬衣,一条藏青色的裤子。然后把戴斌秋冬的衣服找了出来,送到县城的染坊里染了一次,算是出了个新。戴斌母亲没出过远门,听说那边冬天要比家里冷不少,执意把戴斌的棉袄和棉裤拆掉后把里面的棉花送去重新弹了一次,再补上些棉花又重新缝了起来,原本这些棉花都是攒着放在屋梁上留着给两个儿子娶老婆时候用的,这个时候算是先用上了,再纳上了一双厚实的棉鞋,那底厚的,估计戴斌在学校穿上两年也不用换鞋底的。
母亲在家里挑了一个还算最周整的木箱,让戴斌带到学校里去用,所有衣物放进去这一个箱子就够了,其他是什么都没的带了,这次出的是远门,不比以前在县城里读的那半年高中,可以带些米去,现在要带就是钱和粮票了。
戴斌知道家里的境地,在张罗大哥结婚之后家里的元气就一直没有恢复,这次为了给自己庆祝摆了宴席,虽然生产队里出了不少东西,但买酒买烟估计也把家里的底子给掏空了,所以戴斌瞒着母亲把自己几件补了不少补丁的衣服都找了出来,也放进箱子里,他想自个儿到学校里可以劳动的时候或者睡觉的时候穿,多少可以少磨损新衣服。其他的生活用品他也不想按照母亲说的去学校里买,把旧鞋垫、旧毛巾什么的也塞进箱子里面,把母亲放进去的一条新毛巾偷偷给了自己的姐姐。
戴红梅坚决不要弟弟的新毛巾,反倒神秘兮兮的把戴斌喊到房里,在她和母亲的大床下掏出一个盒子让戴斌看。戴斌把盒子放在床上打开一看,惊呆了,里面是一双黑溜溜的“三接头”皮鞋,戴斌听李建国说过皮鞋要多少钱,就是李建国这样的城市里的家庭也不是轻易会买的。戴斌断然拒绝了姐姐要他试一下的提议,拔腿就要出门找母亲去,他不要,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本来就拖了家里的后腿,自己决不能再要这些奢侈的东西。戴红梅吓的哭了,赶忙把弟弟拉住,说不能去,要是母亲知道是自己说的,会撕她的嘴。戴斌在姐姐的苦苦的哀求下停住了脚步,懊恼的蹲在了地上,他知道姐姐说的不是假话,农村里一贯是重男轻女,母亲向来不会打自己几个儿子,对女儿却是经常的打骂。
在姐姐的口中,戴斌知道了母亲原来是出了两块钱邀了一个“会”,自己家拿了第一次的钱给自己买鞋了,也就是说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都要每次出两块钱给别人家拿,直到这个会里的人钱都拿回来。戴斌不由的呜呜的哭了起来,这个“会”将是一个承重的负担加在自己家庭身上。一般这种情况只出现在家里为了办红白喜事的时候借不到钱才采取的这种互助的方法,而母亲为了自己穿上皮鞋,居然邀了这个“会”,但戴斌有些纳闷,自己从来没说要买皮鞋啊!
戴红梅告诉戴斌,是那次李建国来家里吃饭之后,母亲看了李建国那副神气劲就有了这个念头,自家儿子也是考上了学校,一定出去不能比人家差多少,她一直在手表和皮鞋之间选择,只能选择一样,最终选择了买皮鞋给儿子。母亲知道戴斌不会要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买了之后不拿出来,要在戴斌临走之前塞进皮箱里,瞒着戴斌,母亲不知道拿着戴斌现在穿的布鞋和皮鞋比过多少次,生怕儿子穿着不合适,一直在戴红梅面前念叨要是能看上儿子穿上这一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