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直呼林.赛隆的人,即便站在这个耀眼的舞台上也始终保持着一副淡定的、低调的姿态:他优雅地站着,两眼微垂,右手很绅士地插进了一侧的裤袋里;光线从他的头顶上打下来,厚厚的一层阴影把他的表情给遮住了。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完全感觉不出他的气息的存在。如果不是他的实体站在这里,我会认为这只是我的错觉。他给人予虚无缥缈之感,就像我们习惯呼吸的空气般,也许,这就是他待在教堂里这么久了,为什么我们没有察觉出来的原因。
我悄悄地打量他,他下巴微微地动了一下,瞬间抬起眼皮,税利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我这边望来,我一点心理的准备也没有,目光和他接触的刹那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好手脚的颤动已经停止了,但心脏却在剧烈地跳下不停,尤其是他现在盯着我的目光,我觉得下一秒可能会室息掉。
他盯着我的眸子让我感觉到自己正面临着险境。一股寒意自背脊爬上。他的眸子居然是金色的?像要把我吞噬般。
“你好。”
他在向我打招呼?我目光游移,呆在了原地,他的视线牢牢地拴住我的眼睛不放,不得已,只好再一次地看过去。我看着他,感觉好奇心一下多过于恐惧了,会不会是因为他向我打招呼的关系呢?我想着。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声音。看他的样子,应该在二十以下,或者,还要更小一点?然而,呈现在我眼前的,例如他的身体,他的身高……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给我这样一个讯息: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或许刚满二十也说不定。那么,他又是如何进来的呢?这个问题刚才还在我的脑子里一闪。我扫视一眼他的身后,黑幽幽的,伸手不见五指。假如教堂的大门被撕开的话,会有一条长长的光线直达这里。可是没有。
背着他的人终于说话了,林转过身来吐出了二字:
“欢迎。”
这时我才知道什么叫作“惜字如金”。
两个身高不相上下的人,隔着一段距离,面对面,我看不到笑脸迎迎的场面。彼此间都吝啬不语,空气也跟着凝固了起来。
“你们要找的人,我已经为你们带来了。”他的手指一弹,教堂的灯光奇迹般地从后方亮了过来,如同潮涨的江河般。
一个戴着面具的家伙正挣扎在距离他左侧不远处的十字架上,他的手脚被链条缠着动弹不得。当链条自动脱落了之后,那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面具当即摔成了两半。他趴在地上,感觉这边有人,就狼狈地匍匐了过来。他来到我的脚下,无路可走了,这才抬起头来。他看到我,一副惶恐的样子,我完全地呆住了,脚下的这个人不正是安琪尔葬礼上消失的牧师吗?胶布把他的嘴给封住了,我见他要说话,把他嘴上的胶布给撕扯了下来,想来我的力度不小,他的嘴上的胶布被我撕掉以后,痛得“嗷嗷”地滚在地上叫了起来。我的脑子里闪过了几组画面:教堂外装神弄鬼,见了我们就仓皇而逃的怪物……国道上开着载满死人尸体的卡车司机……葬礼上鬼鬼祟祟,关键时刻突然失踪了的牧师。
我扯掉他身上的所有的链条,在他疼痛之际将他从地上揪起。我揪着他,瞪着他,咄咄逼人地问他:
“是你么?刚才,教堂外?国道上,卡车司机?葬礼上的牧师,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他浑身抖个不停,我由上往下看去,可怜的家伙正在对我摇头摆手着,嘴里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
“你说啊!你说话啊!”我对他不依不饶地,我觉得此刻的我快要颠狂了。
就在这一刻,他一眼瞅见了林,仿佛遇见了救星,好比一个失足于大海的患者,看到鲨鱼追来了,又很幸运地撞见了一艘希望之艇,林就是他的那艘希望之艇。他奋力地摆脱我,把我甩掉之后努力朝着“希望之艇”那里游过。他游了过去,抓到它了,感觉安全了,吐出了一口气,但他仍在喘气着,因为鲨鱼不肯放过他,他没有爬上去,他必须得爬上游艇才行。直到他爬上了游艇,稳坐在了艇板上,才瘫软了下来。
我见他不断地向林磕头、磕头、再磕头……这一刻,连我自己也惊呆了,我听到了脑子里正响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就像烈车从我的头顶上跨过去一样。那个俊美的少年仍在用税利的目光看着我,他一动不动地,我微微地别过脸,用睫毛一挡,就把他的那片炽烈的目光给遮挡下了。
林把牧师扶了起来,我看到那个可怜的家伙差点儿扑进了林的怀里。他的十指紧紧地嵌着对方的手腕不放,脸还贴到别人的胸膛上,只要我的眼眸看过去,不慎与他相对,他就装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但我还是情愿去想,是我把他给吓坏了。
“他就是刚才我要提到的人,曾经看护过安琪尔灵柜的第三人――赛维尔.尤金牧师。”林这样向我介绍道。
牧师“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脚下,我认为是牧师的腿已经酥软到了一定的程度才瘫了下来的。
林只是用右手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我惊奇地发现,那个牧师紧蹙的眉宇渐斩地舒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