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净鞭三响,大小文武山呼万岁过后,包括晋王殿下在内的一干重臣,眼见赵大官人顶着两个熊猫黑色大眼圈,神色萎靡地坐在龙椅上时,心中无不惊疑。每个人都用狐疑地眼光互相询问:咱们的万岁爷今个儿这是怎么了?莫非昨夜里纵欲过度?哪位娘娘如此“神勇”,竟让万岁爷这位骁勇善战、驰骋不倒的常胜将军败下阵来?
殿下群臣正在窃窃私语之时,突然,赵大官人在玉阶之上发话了,只是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一点往日里帝王御下的逼人气势都没有。
“诸位爱卿,咳咳,昨日夜间,朕在熟睡之中,梦见一只硕大白熊,有数丈高下,头生二角,角上又分叉数个,像是鹿角一般。这熊身后还有一条尾巴,黑黄相间,似是虎尾。朕一梦见这畜牲,它便仰天大吼一声,向朕扑来,朕吓出一身冷汗,正待呼救,却发现不过是一场惊梦。诸位可有人知朕梦里所见白熊,究竟是何物,主何凶吉?”
殿下诸臣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突然众人身后转出一人,出班奏曰:“陛下万千之喜,白熊乃上古所传北方神兽之一,此物一出,天下太平。陛下蒙见此物,正是将得栋梁之材,大贤之客。古时商王梦飞熊而得傅说,周王梦飞熊而得姜尚,昨夜陛下亦梦见熊,正是兴国大兆。臣在这里预先给陛下贺喜了。”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出班启奏之人乃是钦天监马济泽,官拜正四品。钦天监是干什么的,正是给皇家卜阴阳、定凶吉的社稷之臣。只是这马济泽向来孤言寡语,平时又不好交朋友,朝堂之上大多如一木偶一般,机械的上下朝。今个怎地突然之间冒出这么一大堆话来?
赵匡胤听得马济泽此言,如同三伏天里一杯冰水下肚,畅快无比,心中大定,不觉胸中多日来的疑惑尽去,当下龙颜大开,“呼”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帝王气概又现,那里还有半分萎靡的样子。
赵大官人见钦天监发了话,急声问道:“马爱卿,那依你之见,朕下面该如何做,才能寻得那栋梁之材、大贤之客呢?”
马济泽还没开口,朝堂左边冒出个人来,手捧芴板,头顶双翅貌,身着绛紫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一品宰相赵普。
赵普伏在玉阶之下,抢先开了口,“依微臣愚见,此事甚易,不若陛下下一道旨意,遍传各州各府,就说是要聘请国师,为我大宋子民祈福。到时自然有那道德之士前来应征。让他们比试一二,陛下慧目,必可选得那栋梁之材。”
“唔。”赵大官人闻言,不觉点了点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朕昨夜里也是这般思量的。传旨——”
“陛下万万不可!”赵大官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生生打断了。
群臣一阵哗然,纷纷侧目,要看这出声之人是谁,如此胆大。要知道,赵普贵为百官之首,和太祖皇帝相交于布衣之间,互称莫逆。这位重量级的权臣提出的建议,皇上都要下旨了,还有人敢跳出来提反对意见,正是老寿星吃砒霜——不想活了。大伙儿定睛看去,想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不看不知道,原来摸老虎屁股的人是晋王殿下。这晋王殿下是皇帝的亲弟弟,想来不是无事生非之辈,当下所有人都纷纷屏息静气,且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陛下,依臣弟之见,古来历代大智大德之士,非是强求所得,而乃天命所归,自然来朝。若是陛下强求,反为不美。如太公姜尚垂钓于蟠溪之侧、诸葛孔明睡卧于草堂之上,皆隐于世,视名利富贵如浮云粪土。这样人物,岂是一纸皇榜就能邀来?臣弟以为,陛下当戒斋三日,于太庙中祷告天地,以候贤臣。”晋王殿下说话铮铮有声,字字分明,再加上他一脸英武之气,当真是气势雄浑,根本不给其他人反驳的机会。说完之后,他还不忘看了一眼赵普。只是赵普眼皮低垂,根本没有看着晋王,似是一直在注视着地面一般。
“唔,皇弟之言,倒也有理。”赵大官人本来对晋王打断他的话感觉甚为不满。尽管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可是皇权不容挑战,皇帝说的话,是可以随便打断的吗?不过他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名利富贵,只怕未必能打动那些高士。赵大官人眼见殿下诸臣中有人暗暗点头,显然是赞同晋王之言。
到底该如何做呢?赵大官人有点犹豫了。一时间,殿上殿下俱是静悄悄的。
赵大官人沉思了一会,一抬头,见玉阶之下诸臣都悄无声息,心中知道这班老滑头都是人精了,此时万万不会说话的。赞同一个,势必就要得罪另一个。他们不到最后关头,是决计不会轻易表态的。个个都是墙头草啊!
赵大官人念及此处,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阵厌恶。赵普和晋王虽然一直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可毕竟还是肯为朕做些实事,不能将他们面子都拂了。心中计较了一番,缓缓出言道:“朕意已决,自明日起,朕沐浴戒斋十日,同时于南门外挂招贤定国榜,以求肱骨能臣。就这么着了,无须再议,退朝!”说毕,赵大官人大袖一挥,在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向尚德宫去了。百官山呼万岁,随后依次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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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
赵普自退了朝后,已在府中书房里独坐了两个时辰了。前后有六七拨人要来拜见他,刚递上拜贴,就被赵府管家告知说是赵大人身体欠安,已歇息下了。如要相见,还请明日再说。
再说赵普心中焦急,本来就不多的胡须已被他捻断了数十根了。可恨这马济泽,皇上做了个梦,不过梦见了一头熊而已,谁不梦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啊,偏生他还弄出个什么姜尚、傅说出来,这大贤之臣一来,估计十有**自己就要退位让贤,回家抱孙子了。这可如何是好?幸好刚才自己见机的早,表了个好姿态。只是这姿态归姿态,相位决不能相让!必须想个万全之策,让接下来的那位“大贤之臣”安安稳稳地做个国师就可以了。
赵普心思百转,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个好主意。他越想越急,不觉捻胡须的手劲又大了些,只听见几声轻微的“啪啪”声,又是几根胡须被捻断了,都有寸许长短,放在手里,看得赵普是一阵肉疼。
“胡须,胡须”,赵普嘴里念念有词,突然,赵普脑海里灵光一现,想起一件陈年往事来,“不知那东西还在不在了——”
赵普连忙起身,在书房里翻箱倒柜找了有个把时辰,直找到自己腰酸背痛,气喘吁吁,终于,在一本封皮泛黄的书中找到了一个用白纸包好的小包。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一个小玉牌,只有手指甲盖的大小,晶莹剔透,薄如蝉翼,两面各刻了一朵盛开的花。
赵普见此物还在,又小心翼翼地将其包好,放入了一个紫檀盒子中。随后让老管家赵福秘密唤来自己最信任的家丁赵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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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赵府后门,一个模样普通的家丁身背着一个包裹,骑着匹枣红马向北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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