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生活慢慢适应后，阿水开始享受这样的悠闲自在。每天跟着大家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自己亲手栽种的植物茁壮成长，然后一起纵声歌唱，开怀畅饮。这段日子，让他磨练出了健硕的肌肉，晒出了古希腊神邸般的古铜色肌肤，也变得更加坦然和开阔。

偶尔，阿水会到人少的地方拿出自己的短笛轻奏一曲。笛声悠扬，旋即消散在风声中，又被风带到远处。

“你干吗老是一个人躲在这里吹笛？”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突然跳了出来。草丛微动，走出一个布衣少女。14、5岁的年纪，似乎因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瘦小，惟独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牢牢吸引住阿水的目光。“桃花潭水深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两句毫不关联的诗句，蓦地闯入阿水的心头：不，那明明是云儿的眼睛。

只见那双美目微微低垂，露出嫣红的粉颊，阿水突然醒觉自己的失礼，连忙道歉：“对不起，请恕在下无礼，宁水绝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你的眼睛，实在太像我的一位故人。”少女不由地抬头，却发现他的目光锁住自己的眼睛，丝毫没有移开半寸。

“宁水？恩，很有意思的名字。看来那个故人定是位美丽的姑娘，才让你如此魂牵梦萦。”美目调皮地一眨，那张脸顿时生动起来。“你应该比我大一两岁，我叫你水哥哥好吗？”蜀地女子的直接和热情让阿水不由的一震。水哥哥，水哥哥……心底封存已久的记忆又涌了出来。云儿，阿水轻声呢喃。

“我叫钟小渔，我家就在那边。”少女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屋，“我爹是砍柴的钟叔。首发”阿水了然地笑，原来是钟叔家的丫头，他白天还帮钟叔将柴禾送到镇上。闲谈中知道他有个宝贝闺女，没想到竟在这儿碰到。

“你见过我爹了？”少女的聪明让阿水一惊。

小鱼瞥见他的神情，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别怕，我不是什么大仙，刚才说我爹的时候看见你笑了，我就猜到你们已经见过了。走，到我家坐坐去。”

小鱼说着，率先走在前面带路。娇小的身影在草丛里忽隐忽现，阿水紧紧跟在其后，生怕丢了那双眼睛。

不一会儿就到了木屋。钟叔正在院子里劈柴，身上仅有的汗巾早已全部湿透。看见阿水，连忙放下斧子，迎了上去。“阿水，快来坐着。小鱼，去斟茶啊。”

小鱼朝阿水吐了下舌头，悄然一笑进了屋。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茶盘。

“水哥哥，喜欢浓茶还是清茶？”小鱼细心地询问。

“清茶吧。”阿水悠悠地说，云儿喜欢竹叶青，也是因为喜欢茶的清新淡雅。

一杯水注满，茶叶散发出怡人的香气，阿水不由的感叹“真是好茶”。

“水哥哥，这可是我爹的宝贝，一般是不拿出来的。”小鱼冲爹努了努嘴。

钟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阿水，今天的事儿正想谢谢你呢。”

“钟叔，您别客气，早知道您那么见外，我就不该来叨扰了。”钟叔闻言，爽朗地笑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过你以后可得常来钟叔这坐坐。”

阿水点了点头，抬首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

回到城门外的家，雷公从屋里走了出来，递给阿水一页信笺：“木爷来信了。”

展信抚读，寥寥数笔却带来无限的希望：“雷公，你们的事情皇上已经派人重新调查，看来有转机了。另外，老五昨天已经上路了。”

阿水小心折好手中的信，转身进屋，就着雷公刚点燃的烛火看着信笺灰飞湮灭。“爹，现在我们得更加提防，这件事再也不能牵连更多的人了，尤其是木爷。”

日子如水地滑过，阿水一如既往地劳作，有时帮钟叔背柴进城，然后在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他家里坐坐。这段日子，整个蜀地乃至整个宁家只有雷公和阿水知道木爷的来信。雷公嘱咐阿水以后每天晚上都到他房里进行商谈。父子俩表面都镇定自若，但阿水知道爹和他一样紧张。等待是最煎熬人心的事，他们现在正站在一个岔路口，暗地里层层织就的雾网让他们不敢冒进，迈出的每一步都很关键，向前一步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

只有在钟叔家里，看见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阿水的心才能获得暂时的宁静。他心甘情愿地沉溺于那双眼睛带来的恬静舒适，很多时候，即使就那么坐着，能看见这双眼睛，他也已经心满意足。

眼睛的主人总是回以他调皮的笑容。当它弯成月牙般的弧度时，阿水意识到这不是云儿的眼睛。云儿的眼睛笑起来像清晨的霜露，带着微醺的夜色，在日出的第一道曙光中悠然绽放。而这双眼睛更像雨后的彩虹，干净亮丽，给他的心里平添了一抹温暖的悸动。

“水哥哥，你好象有心事。”小鱼一边倒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壶嘴很长，小鱼提壶的姿势却很优美，水快到杯口的时候，戛然而止。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滴水不露”吧。

阿水看着杯中翻滚的茶叶，原来什么事都瞒不过这双眼睛，他缓缓开口：“是有一件事压在我心里，但我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我必须保护我生命中重要的人。”

小鱼静静地挪到阿水身后站好：“水哥哥，和你说个我小时侯的故事。我以前很贪玩，喜欢跟着一帮村里的孩子打闹。我爹不会念书写字，可他把读书的希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为了让我静心，他居然琢磨出了一个古怪的方法――让我斟茶。你知道吗，以前我特恨我们家茶壶的长嘴，每次不是提不起来，就是洒的到处都是。直到有天我偷听到爹娘的谈话，才知道原来这茶壶是爹特地花了2两银子请城里的铁匠打的。为了那个壶嘴，我家一个多月没肉吃。从那以后，我开始认真斟茶，也认真读书写字，只为了成全我生命中重要的人。”

阿水起身，与小鱼并排站着，“我们是不是要以茶代酒，为了生命中重要的人干一杯？”

小鱼转头，与阿水相视一笑，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水哥哥，我想听你吹笛好吗？”

空旷的小院里，扬起轻柔的笛声，不久，传来少女的吟吟低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