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快入冬了,天气逐渐寒冷起来。一连几天的阴雨绵绵,让雷公的膝盖并发了炎症,肿的站不起来,里面全是针扎般的疼。阿水着急地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一番诊脉、针灸、开药后,大夫匆匆离去,走前只丢下淡淡的一句“养着吧。”后来阿水才知道爹患的是蜀地的常病――关节炎。于是雷公只好成天倚在被窝里,无聊的时候看看书,或趁阿水得空的时候下盘棋。
那天之后,木爷一直没有寄来新的信笺,阿水和雷公每天提心吊胆等待的圣旨也没有踪影,甚至连一直看护他们的卫兵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宁家似乎已经被原来的那个世界彻底遗忘,安然地躺在这片小天地里,过着男耕女织的桃花源生活。
晚饭后,阿水照例陪着爹闲聊,期间不时掖掖爹的被角,或者给爹的茶杯斟满热水。
“爹,这么久没有消息,您说皇上会不会突然终止了查案?”阿水隔着褥子按摩雷公久不运动的腿,那些软绵绵的肌肉让他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傻孩子,别捏了,你也休息会吧。“雷公伸手示意阿水在他床沿坐下,缓缓说道,“现在对我们来说,没有消息就是还有希望。也许皇上的探子遇到了什么阻力,致使消息一直没有传过来。况且,京城里有四王爷照应,我想木爷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阿水听了爹的话,略微放心的点了下头。这段时间,他的脸上已经罕有笑容,尽管他自己毫无察觉。
“阿水……”雷公轻轻低唤。
“恩,爹,您想说什么?”阿水握住爹的手,爹真的老了,他的手已经开始干枯褶皱。
“好孩子,爹知道你重感情。可是现在云儿也嫁人了,你真的打算孤苦一生?”雷公不由得叹了口气,阿水的秉性他是知道的,可是,哪个当爹的不为孩子的终生幸福操心啊。
“爹,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是宁家还有姨娘的两个弟弟,宁家的香火也有人维继。爹,我在木爷座前发了誓,此生辜负云儿,定终生不娶。爹,孩儿请您成全。”阿水说着,就要跪到地上。
雷公长叹,“阿水,你知道木爷和云儿不会怪你的。”
阿水抬起晶亮的眼眸,声音异常坚定:“爹,我知道木爷不会怪我,云儿不会怪我,您也不会怪我,但是我如果违背了誓言,是绝不会原谅我自己的。爹,男儿志在四方。宁水没有羁绊,岂不更逍遥自在?!”
最后的反问在雷公的眼里看来格外凄然,老爷子只得摇了摇手:“罢了,你先回去吧,爹想休息了。”
阿水只好小心地熄了爹房里的烛火,嘱咐外房的管家小心看护后,才回到自己的屋子。想到年迈的爹,他感到深深内疚。如果没有那道圣旨,他、云儿、木爷和爹现在会是怎样幸福地生活着呢?阿水静静仰躺在床上,遥看皓月当空,久久不能成眠。
迷糊中,阿水梦见自己被牛头马面拉进地府,那里是一片水深火热。然后他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突然,一股刺鼻的浓烟冲进口鼻,阿水猛然呛醒。此时屋内已是浓烟弥漫,黑暗中,感觉有冰凉的剑刃抵在喉间。
“你是谁?”阿水惊问,手上暗暗蓄力,能成功偷袭他的人,定是身手不凡,阿水只求一击而中。
那个人没有回音。阿水突觉喉间的剑一凛。剑尖划过皮肤,鲜血透过剑痕迅速渗了出来。只听咚地一声,握剑的人倒了下去。胸前,插着根青笛。
阿水扯下一条衣巾,匆匆裹住伤口,向外奔去。他得快点,不知道爹怎么样了。
院子里,火光浓烟冲天。奇怪的是,周围一片寂静,死水一般的静。
突然脚下一个趔趄,阿水跌倒在地。伸手竟然触到一片濡湿,然后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逐渐凝固的血液在火光中闪出诡异的暗红。
阿水站起身,发狂似的跑了起来。西屋,爹还在西屋。
火光最深的地方,一座屋子轰然倒塌,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撕扯着阿水的心。
阿水颓然地跪在地上,对着倒塌的屋子不住磕头。毫不理会喉间迸裂的伤口,“爹,阿水不孝!阿水不孝!阿水不孝!”
“水哥哥,水哥哥!”阿水缓缓醒来,看见那双月华般温柔的眼睛。
“云儿,你来了?”阿水不敢相信地伸手,想去抚摩那双柔美的眼睛。
“水哥哥,云儿是谁,你再看看,我是小鱼。”小鱼关心地说着,“你感觉好些了吗?”
“小鱼……”阿水轻轻呢喃,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他是在蜀地,还有那场火,“我爹呢,你看见我爹了吗?”阿水紧紧拉住小鱼的胳臂,力气大的惊人。
“水哥哥,我们已经找到雷公了。”阿水放心地闭上眼睛,他太累了,爹找到了,他也放心了。
再一次醒来已是一天后。阿水喉间的伤口已经愈合,他知道,那些清香的草药都是小鱼在他昏睡时换的。他收拾了一下走进院子,几天没吃东西让他的脚步有写虚。
“水哥哥,你醒拉。”小鱼笑着过来挽他,阿水本能地想要拂开,“水哥哥,你还受着伤,而且几天没吃东西,现在和我比力气,可讨不到什么便宜去。”小鱼执拗地扶他坐好,然后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不要告诉我,你会变戏法。”阿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赞赏地说。这么多美食,他怎么也想不到小鱼能在一时半刻里做出来。
“她不会戏法,只是会费心。你昏迷的这些天,她随时要求厨房里备有热菜热饭,就怕你什么时候醒过来想吃东西。”钟叔笑看着女儿,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惋惜。
阿水对着小鱼感谢地一笑,忙不迭地问:“小鱼,你那天说找到我爹了,他在哪儿?是管家救他出去的吗?”
小鱼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钟叔的神色也格外凝重:“小鱼,你带阿水去看看雷公吧。”
山脚下,一座新砌的孤坟微微隆起。为了不引人注意,坟头种了一棵松柏,远看与山势相伏。
“水哥哥,我和爹找到雷公的时候,他的身上带着这块玉镯。要不是这玉镯,我怕是也认不出来他了。我们怕你触景伤情,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先让雷公安息了。”阿水捧过那块象征百年好合的玉镯,想到爹的期望,悲从中来。现在这诺大的天下,就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