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好大一个激灵，鱼小晰醒过神来，扒着两边的桌缘往后仰，后背就贴到孙婷婷身上。

乔阳见她的样子，心里又气又乐，俯身逼过去，幽幽地说：“你当我是鬼吗？至于吓成这样！”

“你来干什么？”鱼小晰警惕地问。

“不是说要你陪我吃晚饭？”

“我吃过了，你自己去！”

“没良心的。”乔阳撇撇嘴。他被叫去看那什么广告企划案，折腾到现在，都八点多了还饿着肚子。有丰盛的饭菜等着却不去吃，巴巴地开车跑这里来找她，她就给他这种反应。

“你吃没吃我管不着，但是我现在饿得很，你陪我！”

耍无赖，自从认识她以后，他耍得得心应手。

“不去！”只一声回绝了他，鱼小晰稳稳神，重新坐回去，把他写过的那张纸团成一团，又拿出一张新的草稿纸，又把笔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要是她能顺顺利利地跟他去了那才叫有鬼。乔阳歪嘴一笑，染满紫色的手抵在书桌上，压低身体附在鱼小晰耳边，暧昧得仿佛情人间喁喁私语。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自己跟我出去。二，我抱你出去。”

又拿这个来威胁她！鱼小晰羞恼地抬头瞪他，而乔阳满脸含笑也掩不住神色中的挑衅。

她知道，他敢的。

基本上他没有什么不敢干的！

这几分钟，他们这一桌已经无偿供整个自习室的同学观赏过了，其中还包括了几名同班的。她要真被他抱了出去，真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闷不作声地把东西收拾好，背着书包站起身，默默地往外走。乔阳立刻跟上去，一把将她的书包扯下来，扔到自己肩上。

他防备得还真是彻底。鱼小晰站在原地干瞪眼，乔阳大摇大摆地离开自习室，顺便再次经受一屋子人目光的洗礼。

咬咬牙，鱼小晰只好跟了上去。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n……

因为白天有课，鱼小晰打死不会跟他出去，乔阳知道她把学业看得重，所以都是晚上来找她，而且是每晚。

鱼小晰不明白，他怎么能那么清楚自己的行踪。她只要坐下，没多久他就会到，众目睽睽地把她带走。有一次她故意去得晚，依然如此。头几天逼得没办法，她就不去学校，下课直接回家，哪知道他竟然在楼下等她，土匪一样把她塞进车里，带着就去吃饭。

每天就是吃饭吃饭，然后再把她送回来，别的节目倒是没有。除了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拉着她的手，他什么都没有做过。自律得像个柳下惠，让鱼小晰看不懂。

情况持续了一个月，流言蜚语那叫一个漫天飞舞。

好听一点的传言是：有一个巨帅的富二代在追鱼小晰，而且追得相当拼命。每晚亲自去图书馆抓人，用一辆价值一百多万的路虎览胜接走，一个多小时以后再给送回来。

难听一点的是：一个多小时啊！干嘛去了！还给送回来！什么追求啊！屁！这年头还有这种好事？谁知道这个鱼小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私下里到底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听说有些鸡头出门的行头也很显摆云云。

一次在厕所里，听到班里女生败坏自己的名声，孙婷婷拉开门就跟她们吵了起来。鱼小晰很无奈，但是她又没有办法要乔阳不来。

所以她终于败了。

每晚六点她在离学校一百多米的一个路口找他，被他带去一起吃个饭，然后再被送回来。自此这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她就背着书包回学校上自习。

每天吃的东西不同，东西南北，一天换一个地方。鱼小晰就奇怪，这个城市有这么多餐馆？都吃了三十多家了，还没有吃出市区！难怪都说中国是餐饮大国，很多人下岗无事，大都开始掂勺。卖吃的起码自己饿不死。

入了六月，气温一天一天转暖，暖风含着夏意，石榴花带着月季、紫薇、梧桐花一块儿开得热热闹闹。整个校园美得像个公园，每天傍晚，就有附近小区的居民三三两两地到校园里散步，健身。孩子们嬉闹着，拣落在地上的梧桐花互相丢着玩，大人不时呵斥几声，制止调皮的男孩去掐盛放的月季。

鱼小晰穿着短袖衬衫跟牛仔裤，随身背着那个斜肩带的白背包，慢慢走过校园，走出校门，拐一个弯儿，就到了那个路口。

今天那辆大犀牛没有停在那里，少有的，他会让她等。

站在那个僻静的路口，鱼小晰靠在小区的围墙处等着，百无聊赖地抬头研究头顶的梧桐叶子。突然想起《孔雀东南飞》里的那句“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高中时候的语文女老师二十多岁，跟自己现在差不多的年纪。讲起这段的时候，格外动感情。结果那样忠贞不渝的爱情，曾经让一个班的学生唏嘘感动，也包括几个粗枝大叶的男生。

人类对于情爱的追求来自于灵魂深处，无法忽视。

其实像乔阳这样的男人，又如此地体贴呵护温柔备至，是人就难不动心。她鱼小晰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这许多天以来，她没有一刻不在犹豫煎熬。每晚，她来这里找他，故意走得慢，又不觉间越走越快。想见他的心情恐惧而又急切，见着了，又痛苦中透着甜蜜。

他总是点一根烟在车里等她，见她来了又迅速将烟掐灭，下车迎上来，先把她的包接过去，再拉着她的手，把她送到副驾驶的位置，把着车门看她一分钟，那一分钟在她会觉得像一个小时那样长，受不了地瘪着嘴转过头不让他看。他总是伸手正过她的脸，低声问她今天想吃什么。她总是回答随便。然后他捏捏她的脸，这才放过她。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她明白他眼底闪烁着的东西，让她亦怕亦喜，看了只怕会被吸进那深不见底的两潭深邃。

孙婷婷时不时地念叨一下乔阳的好，她说哪个男人能这么锲而不舍地追你这样一块臭石头？他是认真的。她还说，鱼小晰，你吧，喜欢人家就承认呗，不要总是这么别扭。你是不信任他吧？我告诉你，你可以喜欢一个男人，也可以不信任一个男人，但是你要是喜欢一个你不信任的男人，你会死得很难看。她说选择只有两个，没有中间项。

自从自己大病一场之后，婷婷的心彻底倒向乔阳那一边，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打包送他的架势。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花招。

选择只有两个么？她现在就是被困在中间了，看到起点回不去，想跑向终点却找不到。她茫然地在中间这块开阔地徘徊，找不到休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