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童再次接到蓝铭的电话时,是在两个多星期之后。在这两个多星期的时间里,虽然她日日牵挂着他,却并没有试图与他联系。从开始交往以来,他们两个人彼此间的联系一向谨慎小心,没有要紧的情况尽量避免电话往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手机通讯簿里一直没有保留他的信息。她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是手工键入他的号码。况且她是信任蓝铭的,既然他说了会与自己联系,是不会食言的。
就来电号码来看,和上一次一样,蓝铭的这个电话不是从他的手机打来,而是从某处的座机拨打的。但一听到电话那方熟悉的声音,夏童便感到一阵欣喜, 这是她两个多星期以来一直期待听到的声音。蓝铭约她在次日一起吃午饭,这更令她喜出望外,因为春节之后,两人还没有一起到外面吃过饭。
所以次日上午,她很早便开始梳洗打扮,准备出门。
她今天穿得格外休闲,一件白色的毛线衣和深蓝色的牛仔裤,衬托出这位准妈妈的红光满面和生气勃勃。她还特意戴上了一条蓝铭送给她的项链,这项链的坠子是一个仿古的椭圆形小匣子,虽没有钻石翡翠的耀眼生辉,却朴素雅致,别有一番味道。她曾每日戴着,连庄宇都注意到了,询问她项链的来由,她随意地说了一句是她妈妈买的,他便信以为真。但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这项链如果天天戴着,恐怕很快便会磨损变旧,于是她便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只有在特殊的日子里,才拿出来戴上。
两人约好在朝阳公园旁边的一家名为景悦阁的餐馆见面,是蓝铭选的地方。
进了餐馆的门,向左转,是一间能容二十多张桌子的主厅,向前一直走,是一道走廊,两边排列着十几间单间。单间无门,以珠帘取代,珠帘晃动,屋里屋外景象或隐或现,别有情趣。
当夏童到达时,蓝铭已在走廊尽头的一个单间里等着她了。她出现在单间门口时,他正望着窗外的公园景致出神。
像往常一样,她坐下后,点了几个双方都爱吃的菜,蓝铭只是把菜单拿在手里,连翻都没翻开,便又原样递回给了服务员。
平日与蓝铭在一起,夏童总是话很多。更何况两个多星期不见,她已积攒了一肚子话要说给他听。点完菜后,她便开始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从去医院检查的趣闻,在B超里看到的不成形的小宝宝,到自己最近的好胃口。平时这样的情形下,蓝铭总是面带笑意,静静地听着。这天他虽然话也不多,但面上无笑,读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所以没过一会儿,一向敏感的她便察觉出了一丝异常,不知他这两个多星期里在外演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她正想询问对方,服务员小姐端上两道凉菜:青瓜海蜇丝和酱鸭舌。
等服务员离开后,她才问道:“这几天的演出怎么样?都去哪里了?”
“去了广州,深圳和附近的几个小城市。不是很顺。”
“为什么?”
“那里的主办单位不很合作。”蓝铭顿了顿,没有多说,夹了一只鸭舌到夏童面前的碟子里。
夏童也没再多问,吃了起来,听蓝铭的口气,恐怕他不愿再谈不顺心的事。
这是两人第二次光顾这家餐馆,这里的南方菜做得很地道,环境也幽雅清静,所以上一次来时,她赞不绝口,表示希望之后还能再来。可此日这顿饭,虽然菜也依旧美味,她却隐隐觉得蓝铭的神情举止有些异常。他的话比平时更少,菜也吃的不多,但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动作,他都好像是认真听着看着。所以与其说他是心不在焉,还不如说他是胸怀心事。
所以在主菜上后不久,夏童便放下筷子,直视着对方问道:“蓝铭,你今天有心事吗?”
听到她的问题,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但他也放下筷子,说道:“我的确有话想说。”
夏童的心底隐隐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见她没有开口,但却认真地听着,蓝铭继续道:“有关孩子的事,我想了很久,我想无论对你,还是对孩子,还是和庄宇在一起比较好,他能够给你们提供最舒适的生活。”
他此话吐出的同时,夏童感到胃里一沉,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句话。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机械地从她的嘴中冒出。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的事业刚刚起步,没有积蓄,你过惯了舒适的日子,而且养一个孩子的负担也是很重的……”
“可是我不需要过那种舒适的生活。”她将他的话打断。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可是还有杨刚,他的医疗费怎么办?”
夏童没有回答,此时的她,目光已从蓝铭的脸上转到窗外,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双眼上已蒙着一层泪膜,垂垂欲滴。她努力绷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两人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她的泪才渐渐消去,她转过头来,问道:“那我们之后还见不见面?”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望着她。
“既然这样,那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没等对方回答,她便已脱口而出。
几秒钟过去,他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看了一眼桌上还基本没碰过的主菜,她站起身来,同时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先走了。”
她本想等结了帐再走,但实在忍受不了再坐在这里,哪怕只是再多坐一秒钟。她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听到他说什么,便径直走出了单间。
她之后一直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餐馆,开车离去的,当时周围的一切是如此恍惚,自己是如此麻木。当她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手正触摸着颈上的项链,一股言语无法形容的愤怒涌上心来,她在路旁一个岔口调转车头,急驰而回,她要亲手把这条项链还给蓝铭,之后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一丝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