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军这次来方家街,是一个人悄悄来的,谁也没有告诉。沉沉暮霭中,飘飘寒雨里,冷清的青石板街道上,他撑着雨伞,穿着长及膝盖的风衣,在店前徘徊了好久好久。他不时地朝59号张望,就像一个落榜的书生,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吟诵戴望舒那首十分流行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彷徨在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
他好几次都想上前来向坐在柜台里的王飞打听,但最终没有来。
他对自己的工作,第一次生出了厌恶,心想如果不是和李淑惠分属不同的阵营,他的爱情理想绝不会这样历经磨难还前途渺茫。这么优秀的女子,为什么要跟***跑呢?是她错了还是我错了?
但是不几天,他就不再迷茫了,对自己说:不要动摇,这种心理最要不得,爱情固然重要,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多思建功立业,岂能为儿女情长所牵绊?要相信,**是空想的,是骗那些头脑简单的小青年的,三民主义才是实在的,是中国的必然选择,你食党国俸禄这么多年,是党的干部,不能被一个女人给迷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张永秀和王飞,既估计他是为追求李淑惠而来,更相信他是为抓捕而来。心里憎恨而紧张,抱怨而无奈。
此后不久的一天早晨,联络站突然来了一名男子,慌里慌张地向张永秀打听杨培峰在什么地方。杨培峰是**三台特委的组织部长,张永秀也能够联系上他。可是来访者未经任何人介绍,也没有说暗语,张永秀和王飞谁也不认识他,因此张永秀就说不知道哪个杨培峰,认识的人中没有叫杨培什么的。那人就悄悄说他是一名与组织失去联系的***员,杨培峰是他以前的直接领导。张永秀说:“我一个老婆子,哪晓得哪个***?你到别处去问问吧。”那人还要说,王飞就上前招呼道:“先生,这样的玩笑可不能开,这可是要杀头的。”于是那人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过头来看。
恰在这天,有几队警察先后从街上巡逻而过,晚上城墙外面环城路上有神秘的跑步声。
这些让张永秀和王飞很不安。觉得可能是党内又出了叛徒,因而张永秀立即向新任三台特委书记周锦华做了报告。周锦华就是因为陈春潮已被暴露才来接替陈春潮的,所以十分警惕,认为是叛徒找上门来了,联络站已经处在高度危险之中,遂请示川北工委后决定,张永秀以做生意为掩护,转移到遂宁其妹妹家里去,王飞则转移到重庆去,杂货铺暂时就关了。
第二天一早,尽管烟雨濛濛,北风飕飕,方家街59号仍然人去楼空,余音难觅。
杂货铺的一些老顾客来买东西,见关门闭户,喊不应也敲不开,就都失望而奇怪,邻居们更是大惑不解,甚至以为他们遭遇了什么不测,一些人还在议论着张永秀这家人的许多好处。王金月好久没有见到罗贤德了,也没有他的消息,忍不住跑来找,见此,在雨中徘徊了一个把小时,最后叹息着,埋怨着,担忧着,一步一回头地离去,泪水打湿了手巾。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