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与徐颖隔得远,只能与旁边那两个其貌不扬的女同学聊天,借着酒劲似乎也聊得挺热闹,偶尔与徐颖的目光相碰,便摆出一副心不在焉一视同仁的神态,当然那时我还没喝多。
那天徐颖穿着朴素,学生气十足,也并不很善谈。不过她抽起烟来却相当老到,她真咽,并且吞吐轻松,并不耽误谈话和聆听,不像有的女的一抽起烟来就不能干别的,说话只能找两口烟的间隙,找不好就呛着;并且不会抽烟的女孩往往喜欢把烟从鼻孔里喷出,有的还必须把嘴闭严了,让人看着费劲、操心。看徐颖抽烟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像她这种相貌清纯的女孩,乍一抽烟,你会觉得有点突然,但禁不住她驾驭烟卷的纯熟自然,你会马上觉着顺眼,以至入迷。看着她把一口烟深吸到肺中,在将吐未吐之刻,你会有过瘾的同感。
有那么片刻,我跟徐颖就那么对坐吸烟,当时我和她大约都有些喝多了,桌上已是杯盘狼藉,老六隔着桌子与另一个混混叫嚣着划起了拳,我们眼前晃动着他俩不断变幻指形的两只黑掌,耳边却似乎很清静。我们以目光代替碰杯,我一杯一杯地闷,她一口一口地抿,我的频率越来越快……我终于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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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立国的这个烟摊地处13路、21路公共汽车总站。周围是计委、财政部、机械委、科学院等大机关。玉渊潭公园的正门也距此不远。
这一长溜摊位除了烟摊还有服装摊、书摊、杂货摊,摊主一般都是这一带的退休职工或出了大狱找不着工作的失足青年,他们雇一些外地打工仔为他们看摊,主要是浙江人。
这些浙江人不少以摊为家,天冷时将铁皮卷帘门拉下来,就睡在五六个平方的摊里,天热了就支张行军床睡在摊外,不用蚊帐,也不用蚊香。
我们的这个烟摊相对比较悠闲,它更像众朋友的一个活动站。那年夏天众朋友电话里经常说“烟摊见”或“把什么什么放摊上,我过两天去取”一类的话。
楚洁有时候下班拿个弯子也来烟摊上坐坐,吃几根冰棍什么的,当时我跟楚洁虽已经分手,但朋友们都不知道,楚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与李泉、盛立国等老朋友聊天,只是她走的时候我从来不送,有两回别人就看出来了,问我,又闹了?我说这回不是闹,我们彻底成为普通朋友了!我手持酒瓶,看着楚洁的背影消失在傍晚喧闹的人群里,朋友看看我,带着不愿多掺和兼不太信任的口气说:你牛逼。
我也并不多解释,我当时大概想就这么着再过一段,等真稳定下来不可能再反复了,然后我就可以向李泉、盛立国之流大肆炫耀我这样的恋爱样板,比如“恋爱不成朋友在”,比如“各自孤身前行相望于江湖”等等牛逼形象,同时绝对的有资格痛斥李泉、刘明之流抱残守缺软弱犹豫过着没感情的灰色的二人生活。没自杀吧?没疯吧?没当妓女吧?
12
傍晚时分,我喝着啤酒,看着下班的人流,若是星期天,便多是携家带口去玉渊潭游泳归来的人们。
我曾想在烟摊里架一台照相机,连一根比较长的快门线,有事没事地对着人流照几张。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姑娘,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青年,当这些姑娘、青年五六十岁老眼昏花的时候,我拿出他们年轻时的照片,告诉他们“你看在那个时代你是一个时髦姑娘”,“你看你即使上着那么枯燥的班但你仍打扮得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