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乘客,各位乘客,您所乘坐的客机,即将进入中华人民共和国领空。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大物博,历史悠久,有着五千年的辉煌历史,其国土面积达九百六十……”
阿斯哈尔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把扒拉开挡在舷窗前头的脑袋,将脸紧贴在小小的玻璃窗上。只可惜,茫茫天空乱云翻卷,什么都瞧不见。
“您这是干什么?先生。”坐在里侧的老妇人发起牢骚来。
阿斯哈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太过粗鲁,他连忙收回身子,低声道歉:“请原谅,太太,我是太激动了。”
“是什么让你如此激动?”老妇人的眼里充满了好奇。
“您来看看,在这层厚厚的白云下面就是我的家乡,那里有我的亲人,您说我能不激动嘛。我离开祖国已经十二年了。”
“噢!那我不该责怪你,来吧,孩子,我们干脆换换位置?”
“太谢谢您了。薇拉,薇拉,我们就要到家了。”
自打上了飞机,不曾说过一句话的薇拉,挤进来紧紧攥住阿斯哈尔的手。姑娘虽是黑纱遮面,但从那急促的呼吸里,仍能感到她内心的焦灼与不安。
犹豫了好一阵,薇拉才一语双关地说:“你会离开我吗?阿斯哈尔。”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你都问过八百遍了。” 阿斯哈尔回过头望着薇拉,只有他才能透过薄薄的黑纱,看清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我要你再说一遍。”薇拉的口气强硬起来。
阿斯哈尔向四周溜一眼,把手指压在嘴唇上,悄声说:“嘘!小点声,小点声,我的董事长。”
“不,就不,我要你立刻回答我。”薇拉非但没有降低声音,反而大声嚷嚷起来。在那场灾难之后,她时常都会这样莫名其妙地使性子,叫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薇拉的举动,立刻招致来周围不满的目光。空姐快步走过来,小声说:“哪里不舒服吗?夫人。”
“你叫我什么?”
“对不起。”空姐诚惶诚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长得有那么老吗?你应该叫我薇拉小姐。”
“对不起,对不起,让大家受惊了。薇拉,快坐下来,飞机现在颠簸的很厉害。”阿斯哈尔一边向乘客们赔着不是,一边又像哄孩子似的,低声安抚着薇拉。
“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给本小姐端杯咖啡来。”
“好的,好的,薇拉小姐,请您坐下来好吗?”空姐帮薇拉系好安全带,急匆匆地走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阿斯哈尔,你会离开我吗?”薇拉依然紧追不放。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呢,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这辈子就属于你了。” 阿斯哈尔无奈地摇摇头,不厌其烦地又解释一遍。
“听说快到中国了,你看你激动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想老婆了吧?久别重逢的感觉一定很美妙。”薇拉眯起眼睛,故作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
“薇拉,你这是……”阿斯哈尔的脸沉了下来。
“嘻嘻……别生气,别生气,跟你闹着玩呢。”薇拉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天真顽皮的姑娘。
作为这家家族企业的总经理,阿斯哈尔实际上掌控着几千万的资产,而作为董事长的薇拉,不过只是一个摆设。因此,在日常事务中,阿斯哈尔不敢有丝毫大意,事事都要亲历亲为,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个公司,在自己手里声名远扬,以此来报答薇拉一家的恩情。这些年,在谢廖夫的精心调教下,他已然成为一名足智多谋的商人了。
如今唯一叫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薇拉,在即将回到朝思暮想的家乡之时,阿斯哈尔不禁多了一丝隐忧。如果古努尔已经改嫁,那一切倒还好说,毕竟过去这么些年了,发生什么事都应在情理之中,家里人一定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人世了。可如果古努尔一直苦伴孤灯,那见了面之后,又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呢?尽管有许多未知因素,但凭着对妻子的了解,阿斯哈尔认为,后一种推测的可能性极大。
“阿斯哈尔,你的家乡是特别美吗?”
“您能安静一会儿吗?我的董事长。”
“我想在你的家乡建一个疗养院。”薇拉一本正经地说。
阿斯哈尔以为薇拉又在撮弄自己,就不置可否地说:“你又在开玩笑了。”
“这一次我没有开玩笑,真的。现在我就以董事长的名义正式告知你,我准备在霍牧建一个疗养院。”薇拉不庸质疑地说。
“既然这样,那我执行就是了。只是在我们的投资计划里,好像没有这个项目?”
“作为董事长,我这样做难道不可以吗?”
看薇拉不像是在开玩笑,阿斯哈尔连忙补充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得调整整个投资计划。”
“你只管给我选个地方就行,其余的事不劳你费神,而且,我还要告诉你,我不会动用公司一分钱。”
“你的意思是……”阿斯哈尔甚感诧异,公司里的大事小情,薇拉是从不过问的,她今天为何如此独断专行,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
“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在这件事情上,你就不必刨根问底了。公司那边有你,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大忙,凡事就只能辛苦你了。”
“谢谢董事长的信任。”
“你去忙你的大事,这个项目就由我来负责,总经理阁下,您看这样可以吗?”薇拉轻描淡地说。其实早在变卖财产,准备与阿斯哈尔一同前往中国之前,薇拉就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回到阿斯哈尔的家乡,自己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对阿斯哈尔死缠烂打了,这个人本来就是人家的,现在自然要归还给人家才是。可她又担心上帝会将自己心中仅存的一点点爱也无情地剥夺了。所以权衡再三,她想出了这样一个即不必抛头露面,又不至于闲得发慌,还可以一解思念之渴的事由。
“薇拉……”阿斯哈尔为之心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薇拉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倔强地留下来。为了那份爱,她宁肯抛家舍业,背井离乡,独守那份寂寞。
飞机的轮子咯噔一声落了地。 一个面目一新,生机盎然,但又那么陌生的世界,赫然展现在了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