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热了,百花争妍的日子,一路经过农田,正逢农忙,满目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回京城需数旬,一路上众人的焦点自然都在于宓雅的身子上,兰妃说是要下手,可情势逼迫,非搁下这念头不可。另外茹雅也盯着她,令她动弹不得,但茹雅心里也清楚,真正阴险的皇后暗中也在四处查探沈华此人,故而她也不好出头做什么。后宫就是这样,总是一物降一物的。
不管离开多远,多久,各人仍然都得回到紫禁城这个“家”。
等马车都到了各宫,妍嫔娘娘便自行去了慈宁宫。后宫各位有头有脸的宠妃都倾巢而出,留下的嫔妃里,资历最长的还是妍嫔,所以这段时间,也叫她掌管了回后宫。请过安后,她向着太后低头回话:“……皇上南巡期间,后宫没什么大事,玉修格格寿辰时,臣妾安排了一场小宴会,叫舞班助了助兴――”
“――嗯。”太后就那么有气无力地应着。
“…呃――还有一件事……嗯――瑞嫔她……”太后一瞧妍嫔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便知不是什么好事,睨了睨她说:“呆在冷宫里,还能闹出点什么事?说吧。”
“…是…瑞嫔――她病逝了…”
太后的目光停留在妍嫔脸上,有那么一刹那,尽是遮掩不了的惊呆……
一旁的李总管立即接过话:“请问娘娘是何时的事?”
“昨天,巳时。”
李总管又低头瞧了瞧太后,见她脸色仍是不好,便轻声说:“若无它事,娘娘请先回,太后累了。”
妍嫔并未领悟,在瑞雅与太后之间,她是局外人。“是,臣妾告退。”
慈宁宫太安静了,静得屋顶都沉沉压在每个人背上,里面的人似乎都忘记了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快乐与悲伤――他们不需要。当一个人忘记了哭与笑,还剩下什么?一无所有。太后就是这样,她才是后宫女人,真正的典范。
门外突然下起了大雨,雨点嘈嘈切切狠命击打着汉白玉石阶。阴阴沉沉的天,不知道是在为瑞雅哭泣,还是在代替太后默哀……
太后丝毫没有察觉,她还是那么静静看着妍嫔刚才站的位置,好像一切就在她离开的那一刹那静止了。
李总管捏着分寸道:“…太后――您……”
“……她…死了?”
“是。”
……又是一阵沉默,就像那无法排遣的痛……瑞雅…她是十几年来,唯一一个得到太后宠信的女人,太后不止赐予了她地位和荣耀,还给了她一些只有母亲才能给予的东西。
她死了。
太后最后起身:“关窗。”
不是每个人都懂得闭塞自己的感情的。
茹雅淋着雨,脸上像是戴了面具一般识不清神色,她推开古华轩的大门,直直走向前厅,那里为瑞雅设了个灵堂,只是扯了几块白布挂上,里端摆着瑞雅,盖上布,再搁了方长桌,配上烛火和香。没有他人,只有纶雅和寰雅跪在中央。
茹雅快步走进去,越过寰雅身旁,与瑞雅仅隔一张桌子,停下脚步。烛光照耀下,她,凝视着她。
“…说好要等我的……你说你会等我回来的!”眼泪就这么和着雨水洗涤了颊间胭脂。茹雅的声音冷冷回荡在大厅里,听见了,听不见的,是她的心在滴血,痛彻心扉。“…是你说你会出去的!你骗我!……你总是骗我!你说你不会进宫!你说你不会触犯太后!你说你不会死在宫里!你说你不会食言!”茹雅哭了,她跪在瑞雅面前哭,好像泪水淹没了她整个人……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小的时候替对方梳辫子,长大了为对方挑绸缎,没进宫时互斗文才,进了宫后……
“……你说你会等我的……”
沈华看着茹雅,心里一阵阵痛楚,瞧她哭的没了力气,就将她抱起,低语:“回宫罢。”
不管茹雅怎么想,沈华还是拥着她的肩转身,经过已欲哭无泪的寰雅和纶雅时,纶雅突然开口:“二姐有句话要我告诉你……”她抬起头,默默凝望茹雅和沈华,“别忘了安贵妃。”茹雅竟被一震,拖着脚步朝门口去。再一抬眼,两人都惊呆了――宓雅跪在门外,向着门里的瑞雅,低头抽泣。雨打在宓雅单薄的身上,发簪挂在湿透了的发髻上。这一刻,风声、雨声似乎都没了,只有宓雅艰难的呼吸声。
“…你把她送回宫罢……”
沈华犹豫了一下,想起宓雅怀里的孩子,他知道董鄂家再失去不得什么了,便轻轻放开了茹雅,见她能站稳,方离开了她,朝雨中的宓雅走去。